作为从未亲临前线的帝王,李冀自是不懂约束军队之难,也是不懂战场上将领的真实心理。远在战线之外的他只能听到胜利与失败,只能感到大权旁落的恐惧。此时此刻,他已经被恐惧击垮了。毕竟,远在别国的威胁,远不及功高盖主之臣来得痛彻心扉。
"姜明。"
"臣在。"
"你带五千禁军去近郊设伏,万不可令楚晖活着进京。"
"喏"
如此,他便可得一夜安寝了。
可是,他的死亡也从这一刻开始开启了倒计时。
京兆尹府,辛彦极认真地擦拭着座主的碑牌,就要复仇了吗?往事再次倒映在眼前。
那是什么样的无力?对于这些寒门人士来说,便是十年寒窗换荣华富贵的美梦在一瞬间成为幻影。他们必须承认,自己大娘胎里出来之时,人生的轨迹便已经被这平民的血脉定死了。
对于圣人来说,这些寒门人士是他们无依无靠的孤臣,他们想用他们来抑制士族的势力。但那些勋贵们又岂愿拱手将权力让出?
只是那时初入官场的他还没有想明白。他以为,只要他努力为君主治理好国家,便能得到应有的地位和尊严。
可是,在门阀眼里,他永远都只会是卑贱的恶狗。
他的功绩被门阀冒领,他们的罪过要他来承担。晋升是永远都没有希望的,毕竟他的豪族上司只提拔勋贵子弟。而自己作为一个正式官员,也只能靠摇尾乞怜来求得几分生存空间。
其实,从科举制诞生的那刻起,这场争斗就已然拉开序幕。
没有庇护的寒门子弟自发地结成党派,誓要为自己求一个公道。
后来,当他的座主,牛党新一代的领袖,将他调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在两年内因能力出众右迁长安。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繁华,在长安街头。一座接一座的酒楼日夜歌舞升平,七层高的樊楼雕梁绣柱,更是他叹为观止的存在。他沉醉其中,竟萌生了一种不真实感,似乎这些繁华根本就不属于他。
那时,他也是呆在御史台,也是被委派治理贪腐的重任。
只是,初次接触权力中心的他做事不知轻重,很快就因为动了不该动的人,被驱逐出京。
那是的他还没想到,这次降职无形中救了他一命。
在那场争端中,陛下达到了他的目的,国舅一派被绞杀殆尽。可是,牛党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他的座主被李党污蔑叛国,最终,以死自证清白。却也终是含冤成了罪人,被褫夺了官位。
座主平生最重名节,而圣人竟连死人都不放过。
其实,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对朝廷死心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命运再一次捉弄了他。
作为寒门的幸存者,他还是被调回权力中央了。往后,他被破格提拔了多次。三年的时间里,从七品小吏成为了三品大员。
但是,心死之人不会怎么容易活过来。他拒绝寒门的势力,拒绝一切危险与权力,在这醉生梦死的长安,显得那样的遗世独立。却也因此,被视为党争的终结者。
但他其实从未忘记那些屈辱与仇恨,他不是君子,只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普通人。他想要的从不是那宰相之尊,也不是青史留名,更不是那些虚妄的政治理想。他想要的,从来只有那些欺辱他之人的尸骸。
为此,大唐亡了又如何?这天下,无论给谁,都不能给那些傲慢的蛀虫。
他眼中愤怒的火焰渐渐归于寂静,他还要给这场清洗再填一把火,直到所有仇人,都在这熔炉里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