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
景初擦枪的手一顿,紧蹙的眉心反而舒展了,随之便轻叹了口气。
她明白了。
怪道这段时间她心神不宁,原来如此。
这两天北胡使团的人确乎看起来总是奇奇怪怪,好像人数上也有缺额。
现在想想,大约便是跑去联络冯泰了。
“那贼厮勾结了北胡?”景初敛目,低声问道。
“正是。”顾怀民沉声回道,“这个叫徐二的是今日贼将徐三的哥哥,冯泰的心腹,长期在神都为他打理人情贿赂诸事。冯泰的信便是给此人的。”
“信中冯泰也未瞒着徐二,只说在屠哥部的命令下,北胡已有几个部落南下牧马,有控弦之士十万,上马就是可战之兵。近期他要连同北胡一起举事,叫徐二尽快将手上事都了结,带一批粮食与兵甲回丰平卫。”
听完,景初随手将擦枪的布帛丢给侍从,一面吩咐事宜,一面翻身上马。
“立即遣人回荡山,查清屠哥使臣的动向。将冯泰欲反之事告诉太史敬,传与他我的话,只要他能保全皇帝性命,我必给他一个服紫的前程。要他务必拼尽全力。”
顾怀民拱手应道:“遵命。”
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景初:“遣人回荡山?那……咱们去哪?”
景初高坐在马上,那一身银甲在月光下映出寒光。她剑眉一扬,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炽烈的野心:“借兵!”
顾怀民被那灼灼的野心晃了神。
野心啊,这种对于这个世界的女子而言堪称大逆不道的东西,景初却偏偏如此坦诚地展现在顾怀民面前。
如此信任,如此……毫无保留。
顾怀民也毫无保留地喜欢着景初的一切特质,她的英气,她的才干,她的武勇,她那昂然勃发的野心,如同最冷冽的酒,寒冬里却能激起人最炽热的血气,教人目眩神迷。
一时间,在顾怀民的眼里,景初才是世上最耀眼的那个角色,连月亮都为之黯然。
她的野心是什么呢?顾怀民其实能够猜到。引兵救驾,名传天下嘛。有了这样的名望,往后天下乱了,才会有人才来投啊。
可他突然又暗悔自己的冲动了。换个角度想,冯泰反了又怎样?景初想要问鼎至尊,他顾怀民想帮景初拿到她想要的一切,她们也是反贼啊!
那今天,是不是可以不去救皇帝呢?让冯泰担着弑君的罪名,景初事后再去整顿兵马。周边三个卫九万兵马,加上随驾万余人,打上神都,夺了神器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样想着,顾怀民有些诡异的兴奋,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主公何不再等等,等皇帝自己去死?”
景初讶异问道:“我为什么要让皇帝去死?”
顾怀民缓缓咧嘴:“皇帝死了,荣王必定迫不及待要履极,靖王执掌兵权,不会放过他的,十几个长成的皇子不会甘心俯首的,届时朝堂大乱,我们正好火中取栗!整顿周边兵马,打去神都!”
景初失笑,拿马鞭点点顾怀民。
“悯之,你想浅了。”景初幽幽一叹,“第一,荣郡王没有你想的那么弱。他是皇帝除肃庶人和庆王之外的长子,既长且贤,名正言顺。”
“更何况,朝中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只要太后颁下宝册,说皇帝遗旨册其为太子,宰辅拥戴太子即皇帝位,我父亲自会帮着他弹压宗室。庙堂不会乱的。靖王李昆那种蠢物,能在我父亲手下走过几个回合?”
“只要国公不掺和……”顾怀民有些急切。
“我父亲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说得好听就是忠直,说得不好听就是……”景初叹了口气。
说得不好听就是一根筋。只知效忠于皇帝,却不管皇位上坐的是谁。
“其二,我父亲总督京营戎政,提督九门,我如何带着京营兵马打上神都?且不论京营兵会不会听我的,我怎能忤逆不孝,与父作对?忤逆不孝者别说为君了,为人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千年来国情皆是如此,历代皆以忠孝治天下,“孝”之一字早刻在了国人的骨子里。宗法制的国家中,忠孝是统治的基石。为君者不孝,相当于自毁长城,何其愚蠢。景初不会做这种蠢事。
至于在另一个世界里,司马懿背弃洛水之誓,司马昭当街弑君,忠与信都被丢进了垃圾堆,司马氏得国之后只好强调一个“孝”字,却也终究坐不稳天下,这才有了“五胡乱华”之祸,成了千古的耻辱和笑料。
“其三,”景初接着分析,“看起来荡山周围好似兵力充足,但与胡人做过一场,还能剩几成?事后再去整顿兵马,能整顿出三万就已经不错了。”
顾怀民不甘心:“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不用担着弑君的恶名,又有自立之机……”
景初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喙。“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绝不能容忍外人威凌我华夏的社稷,肆虐我中原的河山!也绝不能容忍汉官卖国,去当异族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