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盼丹说起傅楚瑶时总是言语轻佻,巧绿还在一旁拽着,可如今她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恨意,若不是因为傅楚瑶,盼丹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顺着巧绿的目光,杜若嘉望向家塾外的月洞门,那里果然空荡荡的。
正抬脚要走,巧绿却停住了脚步,方才还松弛的脸上骤然有些紧绷,声音也冷了下来,“表姑娘安好。”
傅楚瑶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水绿色衫子,胸脯还在微微喘气,显然是听了消息着急跑过来的。
她手里攥着个东西,怯生生的递到杜若嘉面前,“嘉嘉,我这些日子总是想着盼丹姐姐,我、我学着做了个人偶,想着烧给她,也算是。。。赔个不是。”
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若是从前,杜若嘉或许还会敷衍几句场面话,可现在。。。
她眼睛都没抬一下,对着傅楚瑶说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我与你非亲非故,别叫我嘉嘉。”
说完又想起什么,轻飘飘的看向傅楚瑶,“盼丹不过一个丫头,断担不起你这番‘好意’。”
傅楚瑶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褪了几分,眼里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换上了委屈的神情,从善如流的改口,“四姑娘还在生我气吗?那日真的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神情转换的太过生硬,杜若嘉看了个清清楚楚,心头那股想要扇她一巴掌的冲动都快压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意外,你心里最清楚,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她直接越过傅楚瑶径直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身后的傅楚瑶攥紧了拳头,指节捏的发白,死死的盯着杜若嘉淡然的背影。
杜若嘉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带着恨意的目光,她不会因为傅楚瑶还是个孩子就轻视她,要知道,一个孩子的恶是才是最原始的,像她这样心思恶毒的姑娘,绝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彻底断了心思,相反,只怕是会更加怨恨。
。。。。。。
与此同时,傅春霜看着围床里刚从正房接回来的儿子,素白的手颤抖着在杜令轩的右臂上一遍遍轻轻的抚过,眼泪安静的砸在襁褓的锦缎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她原也不是什么闺阁女儿,本想着凭着一儿半女能在杜府站稳脚跟,将来能够为孩子们挣一个前程,可如今,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成了这样。
一个残疾的庶子将来能有什么出路?嫡长子在书院读书,听说学问极好,将来定是要继承杜府家业的,庶出的那几个孩子或读书或经商,各有去处,唯独她的儿子,刚出生未来就被钉死了。
“姑母。”正在傅春霜伤心之际,傅楚瑶猛地掀帘就要进来,多亏丹秋离得近,赶紧上前拉住了她,“姑娘轻声些,少爷刚睡着呢。”
听见声音的傅春霜悄悄偏头拭干了脸上的泪痕,才扶着起身牵着傅楚瑶到了外间。
看她眼眶微红,傅春霜便知女儿定是又去了家塾,“又去找四姑娘了?”
傅楚瑶乖巧的点了点头,原本她是想要哭诉的,可是刚才看见了弟弟,又觉得说了也无用。
果然,傅春霜将她拉到怀里,冷静的说,“夫人让你跟着嬷嬷学学女红也是好的,再过些时日,姑母会替你去求夫人的,只是往后你不许再去找四姑娘了。”
听到段氏,傅楚瑶无声的从傅春霜的怀里挣脱出来,先是委委屈屈的点头,而后眼泪越涌越凶,声音很低,“若不是夫人,大夫怎么会下那么重的药,弟弟又怎会被害成这样。”
盯着女儿泪痕斑驳的脸,傅春霜眼里翻涌的是复杂的光,有被戳中心事的不自然,有对段氏救命之恩的顾忌,更有被儿子残废的右手日夜折磨的怨。
“胡说什么。”傅春霜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惫,“若不是夫人,你连你弟弟的面都见不着。”
见母亲语气缓和了,傅楚瑶带着哭腔顺势往傅春霜身上靠,“我就是心疼弟弟。”
傅春霜叹了口气,抬手抚平了女儿额角杂乱的碎发,“好了,不哭了,等老夫人的寿辰过了,母亲一定让你重回书塾。”
傅楚瑶的哭声顿住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们能去吗?”
自然是不能的,她们一个妾室,一个客居杜府的表姑娘,不合规矩。
心头想的什么,傅春霜没有说出口,只是手上的动作更温柔了。
西街杜府,老夫人寿辰在即,大夫人舒氏忙的脚不沾地。
纪氏是杜府中最尊贵的长辈,每年寿辰都要大摆流水席,请的也都是京都有头脸的人家,因此规矩忌讳格外的多。
寿礼得亲自督办,席面的菜色也要提前定好,族里旁支、远亲前来贺寿也要安排好落脚的客房,桩桩件件都要亲力亲为,生怕哪里疏漏了,或是惹得老夫人不快,或是让外人笑话杜府待客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