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儿见有了转机,便连声道谢,跟着管家进了门。
院子不大,打扫得干干净净,院里很安静,和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大的差别。
进了大厅,只见正中放着桌椅,后面摆放着一座雕花木屏风,管家绕过屏风向后院去了,很快听得有脚步声传来,透过木屏风底座支架间的缝隙,看见几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人穿着牙色长裙,裙裾摆动间,隐约露出宝蓝色绣花鞋来,旁边一人是杏黄裙,粉色缎子鞋,最后面的黑色衣服便是刚才的管家了。随后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片刻后管家走了出来,站在一旁。
小五儿见状,便向着屏风施礼道:“在下舒州兰小五见过韩夫人。”
只听见一个女声低低地说:“请坐,上茶。”
小五儿道了谢,说:“小五儿冒昧前来,是为了寻找胞姐。她本名叫兰晓颂,七年前,家乡闹天灾,我们流落到颖昌。当时是一位姓韩的官人来衡州赴任,途经颖昌,要买个丫环伺候夫人,这位韩官人原是镇州人,不知道夫人对这事可有印象?”
沉默片刻,韩夫人说:“家里也有几个丫头养娘,有来的也有去的,却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小五儿忙说:“她是缠的小脚,性子有点倔强,烦请夫人再回想一下。”
韩夫人说:“小脚,性子又倔强,这样的人做下人,会吃不少苦。”
小五儿听了这句话,正中心事,不由垂泪道:“夫人说的是,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韩夫人说:“既已卖了,何必惦记她,又寻她?”
小五儿说:“她是家母的心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年闹饥荒,路边常见饿死的人,家母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办法糊口。那种情况下,当娘的,想必唯一的想法就是让孩子活下去吧。当年我娘原本是不想卖三姐的,后来是那牙婆一句话说动了娘,‘与其将孩子折在身边不如给孩子找条生路’。”
屏风后一阵衣服悉悉索索声,透过屏风的雕花,小五儿见牙色裙裾移到屏风边上,知道韩夫人在看她,便垂下了眼睛。
沉默一会儿,韩夫人说:“你是如今过的好了要赎她回去么?”
小五儿听了这话,心下暗想莫非晓颂就在韩府,夫人是不想让她离开,便说:“倘若主人开恩,小五儿愿付百倍的身价。如今最迫切的想法便是找到她,知道她还好好活着。”
沉默了一会儿,韩夫人又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在官家任职?”
小五儿含糊说道:“家里有个亲戚有一点官职,给我谋了个职位养家糊口。”说到这里,忽想起官官相护一词,也许韩县令看在和司马熙同朝为官的份上,肯将晓颂还回兰家,哪怕是晓颂真的不在他家,帮着打听消息总是好的,此念一起,顿时脸色一亮,说:“我四姐夫司马熙是河北路唐县县令,日后也许会和韩县令认识。”
韩夫人问道:“你们怎么和县令结的亲?你四姐是卖给县令做妾了吗?”
小五儿听得此话诛心,不由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无尘看见,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小五儿压住心头怒火说:“不是,”又傲然道:“我四姐和司马大哥是结发夫妻,他们两厢情愿,明媒正娶。”
韩夫人问道:“这位公子是谁?”
小五儿说:“是我的朋友。”
只听得韩夫人“哦”了一声,屏风后一阵衣服摩擦声,韩夫人似是坐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韩夫人问道:“你们怎么结识的县令?”
小五儿说:“此事说来话长,”她想起当年三姐被卖,四姐被拐,母亲急火攻心一场大病,不由脸色黯然,“三姐被卖后,母亲方寸大乱,又遇到变故,她大病一场,几乎,几乎……”小五儿哽咽地说不下去。
过了一会,韩夫人问道:“后来呢?”
小五儿擦了泪说:“娘病着,我想去替人做佣工挣点钱,被拍花的拐子盯上,后来被司马大哥救了,那时候他还是个落魄文士……我给司马大哥做书僮,娘病好了也去人家做女佣,这样我们才存活下来。”
韩夫人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四姐夫是考中官前娶的你四姐?”
小五儿不想再多说,含混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韩夫人说:“如今你四姐夫当了官,你们家好过了吧?你穿的是天水碧的衫子。”
小五儿想起父亲不知下落,大姐生死不知,三姐唯一的线索如今也断了,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寻,只觉前景一片荒凉,这些事情又何必对人说起?苦笑一下,勉强道:“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