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关了手机,夏绵发现手心全是汗,连带着攥在手里的梳子都湿了。
她像丢了魂似的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晚风带着茶叶的清香拂过脸颊,屋里传来姥姥喊她吃饭的声音。
“和他只是朋友吗?”她抬头看天,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如果只把他当作朋友,为什么会在意他的去向?为什么会记住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听到别人问他们今天是不是在约会时,心里涌上来的情绪不是反感,而是隐隐的窃喜?
夏绵独自陷入了迷茫里。
*
陶风坐在出租车后座,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从陌生的乡间小路到熟悉的城市霓虹,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却像跨越了两个世界。
手机里的短信还停留在李媛上午发的那条“你二叔家的表妹和表妹夫在希尔顿举行订婚仪式。那个人就在那儿等你。”
陶风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司机停在酒店大门门口,侍者早已等候在此。
来到酒店顶层,陶风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刚要给二叔发消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橘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凛冽,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就是陶风的父亲,陶野。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一头深栗色卷发,红唇明艳,左眼眼角有颗褐色泪痣。
“小风,好久不见。”
陶野笑着打招呼,那声音带着商场上练就的圆滑,脸上虽然在笑,可眼里却没什么温度,他看陶风的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个合作对象。
见陶风不理自己,他也不恼,侧身介绍身边的女孩:“这是Anna,美籍华裔,从小在洛杉矶长大,她的父亲是我最信任的生意伙伴。”
Anna伸出手,手指甲上涂着漂亮的紫丁香色指甲油,落落大方道:“陶风先生,久仰大名。陶叔经常提起你,听说你是国内顶尖的茶学专家?”
Anna的中文带着轻微的口音,尾音有点卷,一听就知道她不常说中文。
陶风没握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陶野:“你找我有什么事?”
Anna收回手,并不觉得尴尬,反而饶有兴致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他们父子说话。
“我弟弟的女儿订婚,我这个做大伯的不能不来。”陶野递过一杯香槟,“听说你在东岚村搞茶树研究?东岚比不上我们松萝老家富饶,你待得惯吗?”
陶风没接那杯香槟,手插在裤袋里,语速极快:“有事说事。”
周围有宾客投来好奇的目光,陶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我的公司需要你帮我打理,你和我一起去洛杉矶,电商这块现在正是风口,比你在农科院摆弄那些茶叶有前途。”
“你在说什么梦话。”陶风的声音冷得像冰,“十一年前你抛弃我们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们和你已经断绝了血缘关系。”
记忆突然被拉回十一年前的夏天。
十八岁的他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陶浔,站在客厅门口,五岁的陶浔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爸爸要离开他们,一声一声地喊着“爸爸”,妈妈李媛把财产分划表丢给他,眼里全是恨意,没有一丝挽留。
陶野,他的父亲,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黑色的车里,副驾驶上的女人正是那个帮陶野拉人脉的秘书。
那天,他抱着妹妹站在黑夜里,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
他刚离开的那几年,他和李媛还有陶浔的生活过得并不好。
李媛做两份工作,白天在食品公司上完八个小时的班,晚上还要兼职做培训班的舞蹈老师。陶风那时候刚考上大学,他申请了助学贷款,课余时间去做家教,他还帮李媛兼职的舞蹈机构发传单,攒下的钱全用来给陶浔买补品和玩具。
陶浔小时候营养不良,体质一直不好,每次一感冒都要病很久,李媛总在夜里抱着她去医院打针,他看着疲惫的李媛和瘦弱的陶浔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陶野在洛杉矶开公司的消息,是他在图书馆的财经杂志上看到的。封面上的陶野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早没了半分当年炒茶卖茶的落魄影子。
“我知道你恨我。”陶野的语气沉了沉,“但我也给足了你们娘仨的赡养费。你放不下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人要往前看,我现在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而这是你在农科院辛苦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你的东西太脏,我要不起。”陶风盯着他,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当年你用我妈的积蓄、用她娘家的人脉跟那个女人合伙创业开公司,现在倒有脸来安排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