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看了一眼我落在他身后的距离,把我拎起来放他肩上:“浪费时间。要是我,一拳就能让他闭嘴。”
我现在已经对这个动作习以为常了,自然地抱住他的脖子,笑道:“然后被警察请去喝茶?”
“他们抓不到我。”
我没有说话,这就是问题所在。在甚尔的世界里,所有矛盾都可以用暴力解决,因为他有这个能力。但普通人不行,他们必须学会其他方式。
(三)
期间我还遇到了一个京大的学生,在我们楼下附近的便利店打工,他让我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那京大的小子有点呆,找零时总要多数一遍,被客人催促就会手忙脚乱。我和甚尔去那里买东西,正巧碰见一个男人不耐烦地拍柜台骂他“蠢货”,而他只是缩了缩脖子,低头道歉,然后继续笨拙地操作收银机。
但下班后,我看见他在后巷喂流浪猫。那只黑猫脾气很差,一爪子挠在他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他却只是挠头傻笑,从口袋里摸出小鱼干,轻声说:“别生气嘛,今天只有这个了。”
甚尔对他的评价是:“废物。”
意料之中的评价。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彼时我刚和甚尔训练完,被他一拳KO,躺在地上装死。甚尔在我的不作为和威胁下正在给惠换尿布,手法意外地熟练,闻言看了我一眼:“被骂了都不敢还嘴,不是废物是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像爸爸你一样能打吧。”
“所以才是废物。”他粗暴地系好尿布,惠不舒服地挣扎起来,“弱就要认?躲起来舔伤口的样子更难看。”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甚尔不是看不起弱者,他是厌恶“接受弱小的自己”这种行为。在禅院家,示弱就意味着人格上的死亡。
但有意思的是,之后几天,我发现甚尔开始频繁光顾那家便利店。他总是挑最晚的时段去,站在货架间慢悠悠地晃荡,直到那个大学生战战兢兢地过来问“需要帮忙吗”。
我怀疑甚尔是因为无聊又不能赌马,所以给自己找了个乐子。
那大学生也不傻,没过几天就发现甚尔没有恶意,于是也不再害怕甚尔了,见到甚尔还会元气满满地喊“欢迎光临”。抓包了我几次在他背后偷笑后,甚尔慢慢觉得没意思,很少再去了。
(四)
第三个观察对象出现在连续几天的大雨来临前。
那是一家开在街角的老式理发店,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姓山本。我注意到他是因为每次路过时,都能看见他一边给客人剪头发一边大声聊天,笑声能穿透整条街道。
第一次带甚尔去时,他站在门口皱眉:“剪头发?我自己会。”
“但你上次给惠剪的像狗啃的。”我指了指怀里正抓着自己参差不齐的短发的惠。
山本老头从镜子里看见我们,立刻热情地招手:“哟!这位小哥的发型很特别啊!要不要试试我的‘暴雨梨花剪’?保证比你现在这个‘流浪武士头’时髦!”
甚尔:“……”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山本看到我,“嘿”了一声:“这是你女儿啊,真俊!一看小哥你老婆就是个大美人嘛,儿女双全,小哥你福气嘛。”
甚尔没说话,径直坐到了理发椅上:“少废话,剪短就行。”
山本老头完全没被他的态度吓到,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嘛!我跟你讲喔,上次有个□□大哥来我这剪头发,也是你这副表情……”
接下来的半小时简直令我窒息。山本一边剪头发一边喋喋不休,从昭和时代的理发技巧讲到隔壁超市的特价鸡蛋,完全无视甚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更可怕的是,他时不时就会拍拍甚尔的肩膀,或者凑近端详发型,距离近得足够让任何一个诅咒师瞬间拧断他的脖子。
“好了!”山本得意地转了下剪刀,“怎么样,是不是精神多了?”
镜子里,甚尔的头发确实剪得干净利落,比他自己随便用匕首割的要整齐百倍。但他只是扫了一眼就站起来:“多少钱?”
山本爽朗地笑了:“一千日元!不过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算你八百!”
甚尔丢下现金抱起我就往外走。身后山本老头哈哈大笑:“下次再来啊!我给你试试新学的‘旋风霹雳剪’!”
我观察着甚尔,在他脸上,我看到了那掩藏在冷漠下面的放松。
也许我不需要刻意给甚尔找朋友。这只野兽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慢慢走进人类的世界。
而我要做的,只是确保他不会在途中伤到自己。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