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的突然现身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当夜太极殿灯火通明,扶霄亲自审讯的消息不胫而走。慕容檀在椒房殿包扎伤口时,铜盆里的清水已换了三遭。
“公主忍忍。”小满用银剪挑出她肩头碎石,“这伤再深半分就要见骨了。”
慕容檀咬住帕子没吭声,目光却落在窗外——有一个小宫女冲着窗内探头探脑了半天,始终不见得要做什么。一旁的慕容冲也注意到异动,皱眉问道:“什么人?”
小宫女一溜烟跑走了,慕容冲推开窗,只发现了留在地上的一堆名贵药材的补品。
慕容檀眯了眯眼,她往着沁水殿的方向去了。
“张夫人到——”
慕容檀吃力地想要起身相迎却被慕容冲制止。张夫人匆匆而至,身后丫鬟还带着食盒。
“檀儿?这丫头,到底一个姑娘家,去一场围猎怎的伤成这样。。。。。。”
张夫人取出药膳和燕窝,又叮嘱着殿内丫鬟婆子生活起居等等事无巨细,众人连忙点头称是。
慕容檀看着张夫人细致地为她打点好一切,仰头露出一个笑容:“不打紧的,害张夫人担心了。”
张夫人摇头轻叹,在她床前坐下,又瞧见一旁的慕容冲:“这便是凤皇了,果真气度不凡,和阿檀很是相像。”
慕容冲奉茶回礼:“多谢夫人惦记阿姊。”张夫人温柔端方,是这偌大秦宫中第一个对他们展露关怀之人。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推开。扶霄玄色大氅上还带着夜露,身后跟着的太医令正要行礼,却被帝王抬手制止:“先看伤。”
慕容檀下意识拢紧衣襟,扶霄却已转身走向庭院,为自己斟上一壶茶,听着太医的汇报。
慕容檀望向窗外——扶霄的背影融在月色中,莫名与多年前燕宫里那个为她踏雪而来的皇兄重叠。她忽然想起拓跋珪说的话:“你们秦宫这位主子,倒比传闻中多几分人情味。”
疗伤过后,赵整迎上来:“公主,陛下有话对您说。”
慕容檀行至庭院中坐下,扶霄推了一盏茶至她面前。
“太后一党在围猎时没能出手,反而露出了很大的马脚,绝不会就此姑息。”
慕容檀沉吟道:“代侯的玉佩几乎指明了太后与代国之人结党营私的事实,眼下只需要一个能够服众的事实,抓住契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扶霄把玩着手中茶杯:“眼光独到。不过不必再等,有的人自己便会先按捺不住。”
“今晚,庆功宴,带上孤给你的令牌。”
张夫人瞧见扶霄行色匆匆,虽未溢于言表,心下却已知悉。
入夜。当慕容檀踏入前殿时,满座公卿的私语声戛然而止。她坦然走过那些或探究或敌视的目光,在属于宗室女眷的席位上落座。
而素来伪善的太后,今晚却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神色凝重。老底都被人揭完了,估计滋味的确不好受。
慕容冲执壶为慕容檀斟酒,“拓跋珪最终被陛下封了代侯,暂居宫中。”
她余光瞥见拓跋珪坐在不远的一角,承担着比她还要重上许多的各方眼光和窃窃私语,正在兀自饮酒。
年轻的代侯换上了秦国官服,腰间却仍悬着狼牙吊坠。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又各自错开。
“陛下到——”
“今日设宴,一为庆贺春猎丰收。”扶霄举杯环视,“二来,代侯归顺乃国之幸事。”
众人纷纷举杯庆贺,说的无非是些溢美之词。
“真正的功臣不在孤。”扶霄往某个方向注视了一眼。
慕容檀仍在心事重重地饮着酒,今晚的宴会注定是不太平的,她紧了紧广袖中藏着的令牌。
酒过三巡,太后突然离席。慕容檀注意到她离去的方向不是长乐宫,而是藏着冰井台的西偏殿。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扶霄,他的意思是太后今夜便会有所行动?
慕容檀借着更衣的由头离席,却在转角被拓跋珪拦住。
“别去。”少年声音压得极低,“冰井台有埋伏。”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你知道什么?”
“那枚玉佩。。。。。。”拓跋珪神色复杂,“是调动代国死士的兵符。至于太后手中那半枚,今夜子时就会——”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钟鼓齐鸣。九重宫门次第洞开,羽林卫持炬奔走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慕容檀转身就往前殿跑,却被拓跋珪拽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