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的另一面,丛林里升起了浓浓的瘴气,方圆十里几乎无活物敢靠近,若有,也只能是毒物。
隐蔽的山洞里,慕容檀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流亡的皇子。这人如一只年幼的毒蛇蛰伏在这里,即使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他也会用单薄的一把刀和敌人同归于尽。
她在这里和他僵持了一天,此地隐秘性极好,有藤蔓为壁,夜里又有瘴气蔽目,赵整等人找不到他们也正常。
慕容檀也不急着出去,身上伤口并不致命,这里处境尚算得上安全,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白白放走眼前这条大鱼。
“我出去打猎,尚且还能撑上几日。若是单凭你那些野果果腹,怕是早就饿死了吧。”
“打算在这里藏多久?”慕容檀将一个野果滴溜溜滚到他跟前,“要知道,外面那些人可是对你虎视眈眈呢。”
拓跋珪侧目并不看她:“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吧。你执意待在这里,我也不介意拉个人陪葬。”
“你武术不精,要杀我恐怕是有点麻烦。”慕容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拓跋珪被她看得面上有些发红,恼怒地握了握怀中的匕首,转过头去冷哼一声。
慕容檀咬着果子,思索着这三脚猫功夫的小皇子是怎么在乱世里存活到现在的。他就不怕那些人伪造死讯将他彻底抹杀吗?
除非他身上有什么秘密,足以对那些人产生威胁。
“你就不怕他们李代桃僵,来一记狸猫换太子将你废黜?”
“呵。”拓跋珪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那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拓跋珪身上的东西,是他们为之追杀的理由,也是他要拿命保护的信物。
“夜深了,早些睡下吧,明日再做打算。”
“别灭了我的蜡烛。”拓跋珪无甚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便闭上双目,倚着墙壁和衣而眠。
当晚的睡梦中却是极不安稳的。
拓跋珪在无尽黑夜里逃亡,母亲跌跌撞撞拉着他奔跑,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直至被人拉开。
“珪儿,快逃,快逃!”
她嘶喊着,拓跋珪闭上眼继续不知疲倦向前跑去。
噩梦般黑色的大手紧紧追在他后面,遮天蔽日,下一秒将他狠狠拉回来——
“不!”
拓跋珪自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呼着气,全身上下出满冷汗,破碎的意识几乎溃不成军。
他头脑尚处在紧张中,入目却是一片死水般的黑暗。
蜡烛,燃尽了。
噩梦里无数次上演的画面在此刻化为现实,拓跋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挛缩成一团,像一个佝偻的病人,痛苦地想要剖开自己的心脏。
脑子里是一团乱麻,耳边却是密密麻麻的嗡鸣声,心里的恐惧与压迫感排山倒海般将他淹没,拓跋珪感觉黑夜里有无数双手正伸向他,将他狠狠撕碎。
压抑,迷茫,恐惧,悲伤,想要大声哭喊出来却如鲠在喉,正如之前无数次精神上的绝境一样。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盖上他的双眼。
“别怕。”
不安的境况有了一丝转机。
拓跋珪像在沙漠里行船的人,一滴甘霖落在他垂死的生命里,入目的血色伴随着拉扯他神经的绝望感褪去了,回忆里漫天的叫喊声也逐渐偃旗息鼓,于是他紧紧握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拓跋珪平生第一次从噩梦中安渡,他睁开眼。
清晨的阳光透过藤蔓一丝丝投射进山洞,他倚靠在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里。慕容檀半侧着身看向山洞外,一只手被他紧紧握住,旁边的地上散落着沾血的刀柄,断身的毒蛇尸首和一地烛泪。
“慕容檀。”
拓跋珪找回自己的声音,呼吸微弱地开口道: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