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陛下赦免了慕容一族,还赏了那投降皇帝一个官做。”
“哎哎,这谁不知道?你不关心那个—那两位?”
“哪个哪个?”
“新入宫的?”
“是啊!大家可是都好奇地很呢,听说鲜卑族人——尤其是慕容一族的白奴,生来貌美,不知是怎样一对天神般的姐弟,竟能获得如此殊荣。。。。。。”
“也真是好命,没了自家宫室,又马上进了别人的皇宫。。。。。。听说那公主真是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个的绝色,我倒想看看那皇子是怎样一个美人!身为男子,竟也能受陛下青眼。。。。。。”
宫女的嬉闹声随风远去了,高墙另一侧,华贵的马车顺着与他们相反的道路缓缓行近,驶入宫门。
微风吹拂过马车,掀起了窗帏一角。马车内,慕容檀阖目正坐,一旁的慕容冲淡淡将目光投向窗外,抬手拂帘,接住了一朵飘零的落花。
慕容冲将那抹残红碾成汁液,混着他指节间未愈的擦伤,洇出暗红的痕。
慕容檀嗅到铁锈味,睁眼时正见弟弟盯着掌心发怔,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振翅欲碎的蝶。
“疼吗?”她伸手轻按住他手腕,触到他因紧绷而凸起的青筋。
慕容冲忽然冷笑出声:“阿姊该问这落花疼不疼,被人握在手里揉烂的滋味——”话音未落,马车突然颠簸,他受力不稳地撞向车壁,腰间未缠紧的绷带蹭到木栏,渗出的血珠立刻被苍白衣料吸成灰紫色。
慕容檀解下外袍裹住他颤抖的肩,指尖掠过他后颈新烙的宫纹,内心划过一丝隐痛。
三日前太医院丞持银印按在那里时,印记颜色尚且还鲜明的那样触目惊心,此刻那枚朱砂般的印记颜色已经变深了,正隔着细纱发烫。
像扶霄昨日赐宴时别在她鬓边的赤金步摇,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深不浅的纹路,却给皮肤留下了不可逆的伤痕,就像慕容一族如渭水汤汤般消逝的荣光。
慕容冲想起那夜邺城焚天的火光,盖过了黑暗中长明不灭的宫灯。
亲信急切地带着他们来到皇宫密道口,以肉身为盾掩护他们逃离。
宫人们以自身为饵,弯了半生的脊梁骨在骇人长刀前头一次挺直了,抽干了奴骨里的血性,到最后与敌人一同倒在这皇城的烈火中。
慕容檀喜欢的小宫女,一个活泼爱笑的姑娘,穿着她的衣服,在被秦军识破后一柄短刀毫不犹豫刺下去,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更多与他们朝夕相伴的人,一起长大的人,或是从未见过的人,都和皇城一起,留在那场大火里了。
她想起变故到来前的日子里,已经知晓亡国命运的皇兄看向他们时忧郁的眼神。
那是他们三人最后一次相聚饮酒,明明宫内的月色不曾变过,推杯换盏间的美酒波光却氤氲了解不开的愁绪,一浪高过一浪,慕容暐喝醉了。
慕容檀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她只能为慕容暐斟上酒,只能在邦交的宴席上做一个体面的公主,再被当作礼物拱手献上。
“一定要活下去,只要还活着,没有什么是挺不过去的。。。。。。”
只要活下去就好了吗?
皇兄,有时候活着比起死亡,来得要更残酷些。
“阿姊可知,”慕容冲忽然抓住她袖口,“他们在坊间说,皇帝仁慈,留慕容一族性命。。。。。。”他的声音轻得像雪,“于是国仇家恨不存在,逆反之心不应该,他们只知道,我们应当感恩戴德。”慕容檀浑身僵住,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