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尝试过品茗、品字、品画、品酒、品人。。。这些旁人推崇备至的乐趣,却激不起他心底一丝的波澜。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参透世人口中的“乐”究竟是何滋味。
他本已都说服自己了,后半生将是如死水般的枯寂。而眼前这女子,竟让他一颗古井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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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骁骤然松开苏渔,那双幽邃的眸中深处倏然划过一道光,“深更半夜,为何在这林中鬼鬼祟祟?”
朱棠衣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头顶那道极具压迫性的视线,“同帐的兄弟染了风寒,我进林中给他找些草药。”
霍骁险些没压住喉头的冷笑,“且不说军籍造册要验明正身,就凭你这身板,军中最瘦的伙头兵的膀子都比你腰粗,竟能混进军营?”
若按以往的性子,这般拙劣的的说辞,他早不耐烦听下去,直接杀了了事。可此刻。。。。。。鬼使神差地,他竟听她胡诌。
真是疯了。
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想看这女子能编出多离谱的话,还是贪恋那双眸中难得一见的。。。。。。鲜活的气息。
朱棠衣被噎住了。
其实她也好奇,这少年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到军中打滚。
谎越编越离谱,连她自己都听着都觉得荒谬无比。
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家兄自幼体弱。。。。。。我这才替他参的军。。。。。检查时塞了银子。。。。。符将军是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可惜我没那福分,分到了陈将军帐下,不过陈将军待我也是极好的,我每天都吃不饱,他还把馍馍都留给我…”
霍骁在听见"符将军"三个字时身形微妙地滞了滞,"符统?符忠那贼子养出来的崽子?"
她怔住了,急道,“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霍骁垂眸看着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瞳仁中,怒意一闪而过——若非早就见过她真实相貌,只怕连他都险些信了她这副作态。
霍骁薄唇微动,喉间嗤出一丝冷哼,"符家那些银样镴枪头,也就配在你们这耀武扬威了,当真是。。。。。。。”
声音压得极低,“没救了。”
字句飘散在风中,朱棠衣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气音。
她怯生生地仰起脸,眸子盛着亳不掩饰的钦佩,“你。。。叫什么名字?莫非也是西营将士?方才你三两招便毙了那黑狼,当真了得!”
霍骁瞥了他一眼,“你的问题太多了。”
“咔嚓——”
林中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枯枝被踩断了。
霍骁眼神一凛,同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纵身而起,衣袂翻飞间,已如惊鸿踏雪,翩然落在树梢之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竟未发出半分声响,整个人如同融入夜色一般,难怪方才那匹黑狼都没发现他的靠近。
男子静静地凝望着黑夜,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月色中那双寒眸如淬了毒的刃,锐不可挡。
月光隐入云层,林间骤然暗了下来。地面寒气氤氲,将整个林子笼罩在内。
苏渔看着潜伏在黑暗中的霍骁,他像一块石雕般静静地潜伏着,连衣袂都未曾动过半分。
半炷香的光景过去了,他仍静如古刹,岿然不动。苏渔轻轻活动着发僵的小腿,暗自盼着再来几头狼,快些引开这尊凶神。
这世间怕是再寻不出比他更可怕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