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南看到寿司和梅子饭嘴里就泛酸,而中岛坚决不肯尝试铜锅涮肉,认为那比起寿喜烧来不够“清淡优雅”。
贺正南一边发誓不会再和鬼子一起吃饭,一边转身进了家西餐厅。
“法国料理!”果然,中岛立刻换了一种态度,“多谢款待!”
贺正南半个多月来一直奔波,身体一直没恢复好,西餐吃起来油腻,极其倒胃口。
上好的牛排只切了一块就再也吃不下,一转眼看到路边有卖冰糖葫芦,他隔着玻璃,对着那小贩招了招手。
这种中国小吃对中岛来说是相当新奇的体现,他风卷残云一样吃完了,吐出来的山楂核却没有扔掉,而是一直握在手里。
贺正南觉得好笑,心道这要是被精日看到,怕不是要大写特写日本人从古到今都很有素质很有礼貌连日本鬼子都是如此。
中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色的果子很漂亮,我想把种子寄回国内,寄给我妈妈,她一定很期待把它们种进花盆里的。”
贺正南有些恍惚,可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怎么在日本见到过山楂。
山楂似乎只偶尔作为药材时出现过。
中岛仔细端详着:“我读小学时,在图册上见到过日本山楂。后来到了中国菜发现,原来那是枇杷。日本只是一个岛国,是不产这种红色山楂果的。”
他感慨道:“这么美味可爱的果子,在中国随处可见。而天照大神的子民们,几千年来却未曾尝到过。”
贺正南原本稍微轻松的语气立刻沉了下去:“所以呢?”
中岛没注意贺正南语气的变化,自言自语道:“虽然这片土地愚昧、不开化,但以后我要把我的爸爸妈妈接到中国来。”
哪怕一个普通的士兵,也已经把这片土地视为自己的领土,甚至已经理所当然地开始谋划如何使用。这番又轻视、又贪婪的言辞听得贺正南心头火气,忍不住嘲讽道:“物产是由经纬度和地理位置决定的,和是谁的子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里个人情绪太明显了。中岛有一瞬愕然,很快又面色如常:“鹤田君,你果然如他们所言,是个与众不同的青年呢。”
他说得相当委婉。鹤田正男的想法何止是与众不同,刚才那句话如果被内务队听去,至少也要给扣个对天皇不忠的罪名。
但中岛没觉得愤怒,反而觉得更亲切了。鹤田正男在他们眼中未免太过愤世嫉俗,但如果愿意在他面前小声抱怨,那就意味着两个人已经成为了朋友了吧!
高压却又枯燥的军旅生涯中,比起每个夜晚被迫听战友想家时的低泣,或是长官面无表情的训斥,大家都更想接触些新鲜的事物。
显然,鹤田正男就是那个“新鲜的事物”。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而这种与众不同,似乎也不是来自于他的出身或是家庭。
他和池田茂的争辩,把池田茂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话可说的种种事迹,被勤务兵小岛健鹦鹉学舌一样学回来,是营地里最受欢迎的故事桥段。
诚如近藤大尉评价说,这是一个非常有趣、让人有探究欲的人。
“鹤田桑,请放心,我不会去向负责内部审查的近藤大尉告发的。”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道,“为了这顿丰盛的美味,我也会保密的。”
他主动提起近藤,贺正南顺势问道:“近藤桑最近在忙什么?”
“在统计几所学校学生的情况吧。”中岛用叉子专心解决盘子里的牛排,随口说道,“那天听到他向池田阁下请求,抓捕一批对皇军统治不利的学生。”
贺正南若有所思地抿了口红酒。
鹤田正男和鬼子“相谈甚欢”的样子,尽数落在戴蓁蓁眼中。
她一直在观察他。
咖啡馆和法餐厅正好是路对面,而街道并不宽,只容得下两辆汽车并行。透过装潢洋气的玻璃,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鹤田正男招呼侍应生帮他买了两串糖葫芦。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早在走进咖啡馆前,就已经将整条街道的商铺分布牢记于心。
她喝着咖啡,目光似乎停在留声机上,脑中一刻不停地标记鹤田正男可能经过的路线,和可以进行射击的位置。
杨柳低头看着戴蓁蓁拿来的复课方案。
半晌,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