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男孩,脸正对着贺正南的方向。
凝固在那张脸上的神情,像虎子,像秋兰,像堆积如山的守军尸体,像千千万万个被侵略者践踏蹂躏的人。
而日本人卸下来的刺刀,在离他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
贺正南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你们太吵了。”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正虚心“学习”如何办事的饭田一回头,发现竟是个熟人。
他热络地笑起来:“原来是鹤田桑!”
佐藤头也不回地问道:“谁?”
“啊,一个认识的人。佐藤桑,请您继续。”
饭田这样回答,心里却止不住地嘀咕。距离鹤田正男离开队伍已经半个月了,这位执着于追寻汉唐月亮的东京少爷怎么还滞留在吕城?想起池田少佐曾开玩笑地说,下次见面一定要请鹤田正男亲眼见证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威风,他堆起笑脸:“鹤田桑,请你等待片刻,我领你去指挥部见池田阁下。”
贺正南笑了笑。
除非是池田茂的尸体,他这辈子不想见到那群畜生。
所以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这两个人都必须死。
饭田虽然觉得这位东京来的纨绔子弟有些煞风景,但看到鹤田正男的目光一直在他们和那个中国女孩之间逡巡,脸上便挂起了然的、猥琐的笑:“这个很漂亮,鹤田君如果不自觉的话,不如一起加入我……”
人在杀人前总是思虑万千。
要制定计划,要考虑后果,要突破生命中前二十年受到的教育的底线,还要鼓起勇气。
但真动起手来反而干脆。
佐藤的刺刀就立在墙边,从弯腰捡起到刺向心口,只用了一瞬。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军刀没入胸腹,猩红的血溅了贺正南一脸。
刀尖没入成年男子的身体本该相对艰难,但愤怒之下,贺正南却觉得无比顺手,拔刀捅刺的动作那么自然那么顺畅,就好像曾无数次地练习过一样。
全无设防的饭田怎么也想不到鹤田正男要杀了自己,他不甘心地瞪大了双眼,拼命地想要说出些什么,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痛苦喘息。
佐藤听到背后传来一样的声音,回过头查看,看着满脸鲜血的鹤田正男双手握着军刀,缓缓俯下身子,就着居高临下地姿势,无比憎恨厌恶地看着他。
冰冷的刀尖隔着衣服抵上了心口的位置。
他不明所以:“你疯了吗……”
仅存的理智在狂喊叫着快拔枪,但在他哆哆嗦嗦的手摸到枪之前,一个冰冷的、尖锐的东西直接穿透他的心脏。
“去死吧。”
他只听见了一句他听不太懂的咒骂,就被死死地捂住了嘴巴,连呻吟都没能发出一声,温热的液体很快不断涌出来,死得不能更透了。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血腥黏腻的触感在手指间挥之不去,贺正南扶着强剧烈地干呕起来,好半天才慢慢缓过来。
他把沾血的外套脱掉,四处寻找能毁尸灭迹的地方。
所幸旁边那户人家院子里有一口井,好几米深,贺正南用力将两具尸体拖到了井边,狠狠地推了下去。
那井看上去荒废很久了,满是枯草残枝,苏贺正南周围捡拾来许多枯叶和树枝扔了下去,将尸体掩盖起来。日制军装本就是黄绿色,除非站在井边又特意往下看,否则很难发现那里会有两具尸体。
他站在井边看下去,不知怎地又想起死在那口井里的几个女人。
如果注定只能以鲜血对抗侵略,那么,就从此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