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林很安静,只能听到秋风扫过落叶的呼啸。
贺正南睡在帐篷里——现在他是“勇士”,所以有“资格”睡帐篷了。
微微摇曳的烛火,贺正南耐心地数着手表指针的移动,耳边时不时传来旁边帐篷中的窃窃私语。
“小岛君,你还在写信啊。”
“是的,我要写信给爸爸妈妈和姐姐们,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我已经给妈妈写过信了,我还寄了一对纯金的耳环。”
“从哪儿来的?”
“当然是从莫村那个女人耳朵上拽下来的,羡慕吗?”
“不不,这样似乎不太好……”
“你是不是蠢?”另一个人愤怒地拔高了声音,“你不拿,无论是作为财物还是作为战利品,都能令她们开心不是吗,我进入军队里的梦想就是这些。”
“啊……我没有想过。”小岛健似乎在沙沙地挠着头皮,“我就是为了吃饱饭,吃饱白米饭就很好了,薪水给爸爸妈妈寄回去,他们会以我为傲的。”
“你别傻了,靠那点军饷有什么用?我们跟近藤或是鹤田那种人不一样,你知道鹤田手上的那块手表值多少钱吗?”
小岛健惊呼道:“什么?”
“小声点,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了近藤中尉和池田阁下的议论。那块表抵得上池田阁下两年的薪水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下等兵,为天皇征战二十年,如果侥幸未死,就可以买这样一块表了。”
“简直不可思议……”
“非常令人憎恨,是吧?黑田君也知道这件事。你猜他们把他推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从他手上拿走那块表?”
“不行,怎么可以这样?至少鹤田桑是我们的同胞啊!”
“哈,你把他当同胞,但国内的有钱人真的把我们当人吗?所以,你要想办法改变地位,而获得战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不想你的同乡寄回去许多战利品而你寄给家人的信封里只有少的可怜的钱,就要像我这样多杀几个中国人。”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贺正南原原本本听在耳里。换作以前,他会沉不住气冲出去和他们争辩,难道你们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踩着无辜中国人的鲜血,但现在要冷静得多。
因为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这是制度性、系统性的暴力扭曲。
从今以后,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思想只会只多不少。
争辩无益,要么去感化,要么去消灭。
比如现在。
一线天光朦朦胧胧地出现天边,整个营地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安静下去不久的帐篷突然被人猛地掀开,刚才和小岛健说话的那个人提着裤子朝山坡僻静处狂奔而去。
贺正南捂着肚子,假装自己也在腹痛,轻手轻脚出了帐篷。
“我肚子好痛……”
“医生在哪里?医生!”
“该死的,怎么会这么痛!”
“快,快去找医生!池田少佐身体不适!”
营地里乱成一团,没有人分神给他。
青壮被关押在离日本兵宿营地不远的地方,贺正南顺利藏到时候,蹲下身子藏身在草丛中,正要观察情况,却被匆匆跑来的日本兵撞了个结结实实。
“失礼了,我忍不住了!”
几个日本兵暴躁地朝树林下的这片泥地走过来,匆匆忙忙地吩咐道:“你,你,你们几个,盯好那群青壮!少佐阁下命令,如果有人试图趁乱逃跑,立刻让轻机枪班开火,把他们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