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览气得不行,最终却也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聆漪靠在窗台,看着坊外鸟雀叽喳,扑腾在青绿色的叶芽上,抖落一阵窸窸窣窣的木尘,她嘴边咧开笑容。燕览去盘问伙计的当口,聆漪就已经把竹笛握在手中把玩摩挲,直至现在还没放下。
看着聆漪憧憬着自由身的样子,燕览不愿辣手摧花般终结这天真无邪的幻想。且助她实现自由身,本就是她一直所愿。
“男子为青楼女子赎身,一般都是看上了她,要纳她为妻妾。你可问过,这陌生男子给你安排什么去处?”燕览淡然问。即使她已知事情全貌,淮驹不可能娶了聆漪,但那姓谢的也未必赎她就只是为了做好事。
聆漪回过身,无所谓道,“无妨,娶我也好,不娶也罢,伺候谁不是伺候?至少自此之后,我的天地不再拘于一隅了,这便是天大的好事。”
“天真。”燕览喃喃,眼神却是宠溺,“给男子做妻妾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聆漪不懂,也并不追问,反而好奇地赶上来,凑到燕览身前,连珠炮似的一连串:
“先别管那了,反倒是览姐姐你,和那公子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他知道你?为何他要给你信笺?又为何我看那男子有些眼熟。。。还有你刚才看到信的表情,那脸,全红了!什么东西能让你这冰块也有这么大反应?那上面说什么了,给我看看!”
聆漪伸手去抢,燕览忙不迭躲开,把信塞到身后。
“览姐姐,你躲什么?”聆漪仿若看透点端倪,“莫不是这公子是我认识的人吧?。。。莫不是,是你差使他来赎我的?!
“不是!诶,你别抢——”燕览混乱,“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不算全错?”
“?”
燕览不断找借口搪塞,却不知怎么的,说谎的本事竟一落千丈。她感觉她甚至一开口就会泄露是谢游干的事,可——前段时日她还派聆漪盯着谢游,把他当做敌人,如今她与谢游便已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要怎么解释?
燕览做贼心虚,三两下把聆漪打开,“你好生准备着出坊的事宜,我还赶路,先走了”,便灰溜溜出了坊。
马车一路行至城门,到了郊外,路踉踉跄跄起来,燕览才从怔松中回神。
先让聆漪赎身出坊也好,至少能见见外面的天地。
至于谢游到底是要让她入首辅府,还是别有去处,她自会慢慢探明。
惰珠在一旁打盹,燕览兀自撩开帷幔,车外正是荒郊野岭,孤鸟如一点墨,漏在宣纸般泛黄的夕阳中。
她想到俞听鸿。她幼时觉得“听鸿”这名很妙,鸿在天上飞,大多数人都仰望而已,却无人能听到飞鸟之声,故能听鸿之人,定有些“菩提本无树”之意。再者,年少遍布伤痛的岁月里,她自诩“燕”也是一种鸟,表哥总是那个能静静听她吐露心事的人。
马车颠得燕览胃里微微难受,她蹙眉,眸子里仿若闪过另一副马车的身影。荒郊野岭里,独自来京寻她的俞听鸿是否也这般狼狈艰苦,孤独地穿行于野山郊外,被那星星点点的希冀垂钓着向前,却连仅仅发出的声音也被截胡,落入深潭的石子一样没有回声。
燕览放下帘子。
谢游真不该拿这些和她开玩笑的,现在更好,连聆漪的事也管上了。他怕是真真在这试探燕览的底线,看她到底什么时候咬人咬死不放。
没想到他奉首辅之命也要去邶江,真是冤家路窄。这次,她定不让他好过。
行至邶江,城市光景变化不大,虽不如京城繁华浩大,但一眼望去也看得出是块富饶之地。经年前这块地盘的几个氏族前辈依靠此处得天独厚的水源及水运条件以种植业发家,到后来逐渐拓展到各类轻纺织业,致使此地经济富硕,物产丰饶。如今以邶江范氏为代表的氏族们成了这块地盘的地头蛇,主张着它的兴衰盛落。
虽都是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但与京城的恢弘高调比起来,邶江便显得独具小家碧玉,温和柔顺之美。在越京严肃庄重的格调对比下,街坊市井更加鲜活了。
下了马车,燕览和惰珠一路步行至客栈。傍晚,最后一批粮行的马队正卸货,沉甸甸的麻袋堆成小山,掌柜的翡翠算盘噼啪作响。对街茶楼饭馆蒸腾着白雾,跑堂托着描金漆盘穿梭,寻味过去,便看到托盘上盛着重重叠叠香气四溢的牛肉汤面,叫人魂牵梦绕。
没忍住饱腹了一碗,二人这才下榻,好不美滋滋。找好了拜访邶江范氏的路线,正欲歇息,客栈小厮便叩上了房门。
燕览狐疑地开了门,只见小厮手里拎着两副制作精良的花灯。一盏是兔子,一盏是乌龟。
“这是?”
“二位姑娘好,这是本店为客人明日参加饯花会特赠的花灯,都是咱们掌柜自己做的,绝无仅有哦。”小厮递上来。
“饯花会?”
“姑娘不知道?”
燕览摇摇头,惰珠听闻动静也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