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锦余光看着冯水,甚至可以是睥睨。
在她眼中,跟看着一头猪也没有区别。而冯水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表情。
冯水受不了冷漠的暴力,扬起眉尾骂了句“等着吧燕览,之后咱们俩会平起平坐的”,就忙去了。
燕览,是她的真名。懒锦,只不过是装作女婢时的花名罢了。
望着冯水的背影,燕览没好气。
“还平起平坐,等不了此局结束,你便要遭殃了。”
她又装作婢女忙起来,擦擦桌子,理理凳子,嘴里嚷嚷着:
“这猪啊,想跳河,你拦都拦不住。”
不一会儿,全楼的晚宴就开始了。
今日,长公主宴请的宾客范围涉及多个部门,皆为朝中权贵,个中利益交错,但至少表面上都将长公主的名头奉为圭臬。设下这筵席,也是以为长公主故交,一位女将,接风洗尘的名头进行的。但实则,长公主也能借此阻挡首辅查到这醉春楼来。
宴会上,冯水不知又跟长公主吹了什么耳边风,长公主一高兴,直接赏了个大臣献上的宝物。
宴会结束后,冯水便屁颠屁颠地跟在长公主身后,风风光光地回府了,好像看谁都高那么一头似的。
这一切,燕览都看在眼里,但她今日扮作奴婢后为清点打扫之事弄得疲倦,完全无心去想。回了府,她也终于不用再做个奴婢,松松垮垮地边走边揉着肩膀。
不过看这样子,她也猜到是冯水又把今日之事夸大其词,向长公主邀功去了。
自前段时日孟惜被贬以后,长公主一直郁郁寡欢,冯水说着要替长公主出一口恶气,整天谄媚献策,最终献了这么一出“醉春楼栽赃”的法子。长公主日理万机,没有过多过问,只听冯水保证她一定干得滴水不漏,便任她去了。
燕览曾劝过,此法太过简单,不得用。但冯水在公主跟前保证她留有后手,不必杞人忧天,燕览便不再过问。
燕览只在心里叹着:但愿她真有后手。。。可怜我的长公主,平日是我办事太利落,还让她以为任谁办事都一样了。估摸着这事,最后还得她来收拾烂摊子。
走到庭院,冯水见长公主忽然停了下来,四周环顾,回头,竟朝着燕览走去。
即使月色灰暗,长公主的容貌也如鬼魅一般妖冶明艳,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夜色映在她浓郁的宝蓝色丝绸外衣上,反射出流光溢彩的美。
“燕览,你累了?”
燕览行礼,“回殿下,有些。”
“来人,送燕览回去,沐浴更衣。”长公主手指一动,唤上来两个丫鬟。
“多谢殿下。”
“近些时日,你就好生休息,我这边有冯水,等你身体好些,再来替本宫分忧。”
燕览干笑两声,“嗯。”
有冯水,那我可能也休息不了多久了。
燕览回了自己的寝殿。在公主府,她的地位形同首辅府的谢游,名义上虽是贴身侍女,实际却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幕僚,人人称她女诸葛。和首辅府斗了经年,长公主没少招揽贤才,只是每每会谈谋划之时,一众男子之间,偏偏燕览这一女子提出真知灼见,踩中敌方要害。
其实,从燕览入府开始,她便凭借才智谋略,成为了长公主府最受宠的才人。在外,这颗暗棋也安插得很好,总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既点了火,还埋了自己这颗火星子,不被人注意。
直到今天谢游以这种方式出现。
燕览很疲倦地回到内屋,走到了梳妆台前。梳妆台上,却出现了一盒螺子黛。
她端起来仔细端详一番。螺子黛名贵,她那螺子黛是公主赏她的,却也是螺子黛中的下乘。手里这螺子黛比她所用还要好,实属顶上乘的品质,只有长公主那般王公贵族才会使用。
这并不是她的。
抬起头,燕览惊觉,里屋的窗户竟是打开的,窗扉还在颤动。她走过去,窗外站着守夜的婢女,并无怪异。
只是仔细一看,其中一味婢女很是眼生。燕览想了想,她叫怠银,并非负责守她寝殿的婢女。
谁派她把骡子黛放过来的?
翌日,怠银便因打碎名贵宝物被驱逐了。
此番变动,燕览察觉绝非偶然。很快,她便联想出了答案。
她起先早就怀疑府内有首辅府安插的眼线,如今想来便是怠银。而这谢游,送她一枚上好螺子黛,再送她一个线人,此等大礼,只为引蛇出洞。
燕览站在阴影里,看着怠银被驱逐出府,手指却不由扣紧了。一缕光线挪动到她脸颊,照出她猫一样澄澈透亮的褐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