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儿我喜欢,能送给我么?”
出乎意料,君迁并未斥责她破坏草木,反主动俯身去摘花。金坠疑他用心不良,忙按住他的手道:
“我随口说说的,你这儿都是珍稀药材,我可不敢要!”
“萱草入药只取根茎,花本无用,摘了无妨。”
君迁语毕,将那金铃般的花儿摘下递给她。金坠愣了愣,接过花去轻嗅,故作嗔怨道:
“我就知道,没用的东西才轮着我!若是好用的,才不肯给我呢!”
“不是你说喜欢么?”君迁一脸无辜,“你若不要,还我便是。此花虽不可药用,却是提制芳油的良材。”
说着果伸出手去讨回。金坠岂会还他,冷哼一声,拈着那花儿转过身去;把玩了一阵,复又问道:
“你调任杭州,怎不提前同我叔父说?先前可从没听他提过你要离京的事儿呢。”
君迁道:“临时受命,我自会与他说的。”
“你明明与我成亲前便决定了,怎么是临时?”金坠盯着他,“到底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君迁只道:“你去了便知。”
金坠见他语焉不详,懒得追问,徐徐道:
“沈学士毕竟是国之重臣,临危受命,自有密诏,我可不想知道,也没资格知道——不过搭你的便车去杭州,看看湖山,修养一段时日罢了。”
“不是车,是船。”君迁纠正道,“我们走水路去。”
“水路?那更好!”金坠眼睛一亮,晏晏一笑,“百年修得同舟渡,你我可得好生珍惜这良机呢!”
她早在心中打了如意算盘。成亲以来,他们虽在同一屋檐下却也不常相见。她刚养好伤,此去江南山水迢迢,一路上两人大眼瞪小眼,正好狠狠折磨他一番。久闻江南繁华,不难寻到谋生自立的机会。等到了杭州天高皇帝远,她寻个时机金蝉脱壳,从此江湖不见,谅他也不敢来寻。
春日苦短,七日须臾飞逝,离京之时如期到来。帝京去杭州若走水路,需先至陈州渡口,再搭客船沿河南下。旅途漫漫,需二十余日方可抵达。调任江南的京官为省时间,一向都走陆路。除非任期宽裕者才选择泛舟南下,一路纵情山水,饱览风光——
沈君迁如何也不似偷闲享乐之辈。对于他另辟蹊径的决定,金坠虽有不解,却很乐意起个清早随他去渡口登船。不管陆路水路,只要能离开这聒噪的帝京,她都求之不得。
出发前几日,君迁登门拜访,告知岳父请求调任之事。金宰执自是不满他先斩后奏,奈何他身负济世重任,只得依依不舍拍着爱婿的肩,作了番惜别劝勉之言。对于自己的亲侄女金坠,只让君迁带话叮嘱她“在外恭敬从夫”,足见对她的品性很不放心。
不必再留在帝京损害金氏名声,叔父叔母想必松了口气。此前春猎宴上,金坠旧伤未平再挂新彩,引得满座哗然,金宰执的老脸恐怕比她的伤处还疼呢。对金家人而言,仅她的存在便是令人尴尬的。身为一个失了名节的女子,离乡去家,远远消失在众目万口之下,便是她最好的归宿了。至于沈君迁是否情愿带着她去江南双宿双飞,恐只有他自身晓得。
此去归期未定,君迁毕竟身负密诏,皇帝特从御花园派了个精通草药的花匠到他家中照看药园,又叫人每日前来打理宅子。沈府管事谢翁带了府中几个侍从婢子一同赴杭照看他们夫妇起居,已提前一日启程先去杭州住处安顿。宛童本要留下服侍,因晕船走不了水路,只得随谢翁他们先去了。因此出发当日,只有金坠和君迁二人。
是日一早,风和日丽,四姊金尘特来送他们。趁着君迁去搬行李的当口,姊妹执手惜别,道了些体己话。金尘伤感地笑道:
“早知你要去江南,前回我便不必让你姊夫大老远带那堆绣线绣料回来了。如今又要一路带去,岂不费劲?”
金坠亦笑:“多亏四姊姊赠礼,这段时日我可都靠着那些绣线过活。此去路远,正好绣些花样打发时辰。”
金尘微哂:“你若不怕挑花眼,到了杭州自己去绸行选些好看的。江南遍地锦绣,最适合你这种绣活好手去安家了。”
金坠撇撇嘴:“我也想安家,可惜那儿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