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忧院中,已经梳妆打扮好的沈云姝,拢袖端坐在堂中等裴怀安。
昨晚他们从筠芝院回来后,沈云姝便依照约定写下了和离书,并交由他保管。
他揣着和离书去厢房睡了,将寝室让给了她。
她心里惦记着三妹妹,一夜未睡,昧旦时分便起来梳洗,此时在堂中已经等了两刻钟有余。
眼看时辰不早了,沈云姝只好让汀兰去催。
不多时,汀兰慌忙地回来:“姑娘,奴婢在厢房里没见着七公子,问了洒扫的婢子,说是有人瞧见七公子天不亮就带着庆梧出去了……”
嗯?
昨晚不是已经约定好了么?和离书也给他了,他这会儿跑什么?
沈云姝心中虽不解,但想到两人终究只是假夫妻,她为了己私要耽误他一年的时间已经是对不住他,更没有管教他的资格。
“罢了,他不在也没关系,我们自个儿去前院拜谢长辈就是。”
此时裴府的长辈齐聚在花厅之中,因着昨晚那场换亲的乱子,除了二房的人,裴老夫人以及大房与三房的长辈都没有睡好,眼底聚着一层青黑之色,神色看起来倦倦的。
沈云姝独自前来,免不了被长辈们过问一番,她如实回答后,长辈们看她的目光愈发怜惜。
“委屈你了。”裴老夫人接过她的茶,饮了一口,依着习俗赠与她一匹彩缎,又拉过她的手,往她腕上套了一个莹润透澈的白玉镯。
其他长辈也拿出见面礼给她,作为她的翁父,裴远舟不仅送了她一匹浮光锦,另送了一枚透雕紫金砚,此砚石纹绚丽,清润而坚,是坊间不可多得的名砚。
拜谢过长辈之后,二房夫人便引着她去偏厅认认府中的妯娌。
裴家人丁简单,子嗣不算丰盛。长房的大夫人只育有一子一女,裴家大爷也并未纳妾,裴家二爷倒是纳了一个妾室,二夫人与那位姨娘各生了两个孩子,除了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另外两个儿子并一个女儿都已成亲。三房的裴三爷,也就是沈云姝的翁父,发妻早逝,不曾再续房,只裴怀安一个儿子。
今日大夫人身子欠安,并没有来花厅,现下偏厅里只有二房的两位堂嫂并一个姑姐。
因着老夫人提前交代过,谁都不许提换亲的事情,故而场面还算和善,沈云姝依次送上自己绣的巧作,三位妯娌也送了钗环作为回礼,随后便坐下客客气气地聊起天来。
方说了没几句,就听到花厅的婢女进来通传,说是大公子与大少夫人到了。
偏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三位妯娌不约而同侧首往正厅那边瞧去。
虽然她们面上平静,但眸中还是透出看热闹的促狭之色来。
沈云姝忧心忡忡地望了过去,一眼便瞧出三妹妹的眼睛泛红,料想是眼睛又不好了。
果然,才进花厅,沈悠然便被低矮的门槛绊了一脚,撞得身旁的裴怀瑾身子也跟着一晃。
如此失仪,令堂中的长辈都不由蹙了眉。
裴怀瑾无奈地转眸看她。
长辈们已经表露不悦,他身为她的夫君,此时不能火上浇油,只能状若无事地帮她扶正被撞歪的发簪,替她同长辈们解释:“悠然有些紧张,请祖母、父亲和两位叔父见谅。”
因为有举止得体端方的沈云姝珠玉在前,长辈们看向沈悠然时,难免存了比较之心。
诚然沈悠然也的确如他们预想的那般,无论是行礼敬茶,还是与长辈回话,比起她的姐姐都逊色了不止一分。
娇小的,怯懦的她与沉稳持重的裴怀瑾并肩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登对。
裴老夫人面上不显,实则心里惆怅不已:这可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却娶了这样一个空有其表的妻子,如何不叫人惋惜?
虽然不满,但裴老夫人还是递出了一个与沈云姝腕上一模一样的羊脂白玉镯,并趁机教导长孙媳妇:“所谓夫正妻贤,是成家之本。你如今既已是我裴家的长孙媳妇,日后当将勤补拙,勤习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早日帮着你婆母执掌中馈……”
因着大房儿媳身子骨弱,现下中馈由二房儿媳暂时代掌,裴老夫人原本打算等长孙媳妇进门后,就慢慢将掌家之权交还给大房,但现在这个嫩生生的小丫头显然还担不起这份责任。
见她一双眼睛红肿着,又是和幺孙一般大的年纪,裴老夫人到底还是生了几分怜惜,规训的话点到为止,便叫她去偏厅认亲了。
沈云姝过来接她,问她眼睛还好吗?
沈悠然不想让姐姐担心,忍着眼睛的刺痛,谎称:“我没事,熏过药了。”
沈云姝才稍稍放下心来。
偏厅的三位妯娌起身,笑着地喊她“大嫂”,语气乍听似是热情,实则暗藏了几分揶揄。
沈悠然只当听不出,认了亲,与她们交换了礼物后,便想着随便应付几句就找个借口离开。
“嫂嫂长得这般娇嫩,叫‘大嫂’都叫老了,我看啊,不若叫‘小嫂嫂’……”调侃她的是二房的一位弟妹,沈悠然瞧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声音分外刺耳。
若真是因为年纪小才这样唤她倒也罢了,偏偏她原本要嫁的裴怀安也是家中最小的,这一声“小嫂嫂”听起来,颇有些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