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瑾素来冷静持稳,处变不惊,没想到平生第一次体验到魂飞魄散的感觉,是在他的新婚之夜。
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身下的人儿惊叫一声,用力推开了他。
他几乎是以摔倒的姿势下了床,狼狈地从地上凌乱的衣物中捡出自己的穿上,又捡起她的,隔着幔帐递过去,对方迟迟没接,应是没再看他,他亦不敢往床上看,只得丢下衣服,随即去柜中取了外衣穿好,这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在最前面的是身着喜服一脸焦急的裴怀安和沈云姝。
裴怀瑾的目光从七弟的身上转到沈云姝身上,在看到对方的容貌后,有一瞬的恍惚:她的容貌与虹桥相看时的女子……也对的上。
她们姐妹二人的眉眼相似,加之今日需用厚妆压婚服,故而在妆后她们姐妹二人的容貌几近相同,以至于他在掀开盖头看到沈三娘子时,根本没有多想……
“大哥,你……”裴怀安看到大哥发丝凌乱,衣裳也穿的不算周整,心中已经预感不妙。
沈云姝看了裴怀瑾一眼,当着一众婢仆的面不好立即发问,想着先进去看看三妹妹,于是绕过他,侧身进了寝卧。
裴怀瑾随即将房门阖上,挡住了一干人望向房中的目光,略略镇定后,吩咐几个仆从分别去大房、三房的院子将此事告知长辈,叫他们一起去祖母院儿里商议此事。
婢仆们领了吩咐各自奔去,裴怀瑾看了一眼七弟:“边走边说……”
另一边,沈云姝进了寝房,见房中各处灯烛已熄,只余一对龙凤喜烛,已经猜到了什么。
拨开幔帐,洁白的寝衣与红艳艳的小衣堆拢在一旁,绛红的软衾被裹成一条长长的一条,抖抖索索地勾勒出一个受惊的虾子形状,沈云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终究是晚了。
白日里的那场抢婚弄错了两人的盖头,晚上裴太傅忽然发病将裴怀安叫走,四个陪嫁丫鬟,两个在混乱中受了伤,还有两个一直在看护嫁妆,再往前算,那日在虹桥的相看本就是三妹妹替她上去的,裴怀瑾见过打扮成她的模样的三妹妹,可三妹妹眼睛不好,那日根本没有看清楚裴怀瑾的面容,且三妹妹亦不知裴怀安的样貌,种种巧合之下,促成了今夜这一桩阴差阳错的婚事……
沈云姝咬住微抖的唇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坐到床边,伸手拍了拍被子:“悠然,出来,莫要闷坏了……”
听到她的声音,被子抖得愈发厉害起来。
“大姐姐,”被子下面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脸见你了。”
“不是你的错,”沈云姝轻声哄着,“天塌了有姐姐顶着,你先出来。”
她哄了一会儿,才哄得沈悠然从被子里钻出来,转而扑到她的怀里,颤抖着哭了起来。沈云姝假装没有看到妹妹身上的红痕,一边安慰着,一边帮她把衣服穿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换回来是不可能了,可以预料接下来的结果,要么是将错就错,姐妹二人互换夫婿,要么,拆一对,只成一对。
若要拆,沈悠然与裴怀安的姻缘怕是不成了,可即便这样,裴怀瑾与三妹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可能心无旁骛的与裴怀瑾继续做夫妻。
更何况三妹妹没了清白,又没了姻缘,日后叫她如何自处?
可若是将错就错,以三妹妹的性子和能力,做长房的嫡长媳终究是勉强了些,怕是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原是想让三妹妹嫁来裴家享福的,如今却是将三妹妹置于两难的境地,她要如何做,才能弥补这个过错呢?
*
椿萱堂内,大房的裴家大爷裴远济与夫人祝氏,三房的裴家三爷裴远舟,以及今日的两个新郎官,裴怀瑾与裴怀安,齐齐聚在堂宇中,俱是一脸凝重之色,屏退下人后,开始商议今日这事和如何处理。
祝氏身子弱,闻听这件事时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裴远济本想叫她在房里歇着,莫来商议了,可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祝氏还是强撑着身体不适过来了。
她捶着郁结的胸口,痛心疾首道:“怎的就弄错了?事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么?”
“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埋三怨四也于事无补,”裴老夫人睇一眼大房儿媳,目光又扫向其他人,尤其是在看到两个孙儿时,目中一痛,叹气道,“都说说,该怎么办?”
裴怀安第一个沉不住气,哭丧着脸道:“还能怎么办?换回来呗,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不行。”裴怀瑾一口否决了去,他立在堂宇之中,身侧的青白釉莲花灯在他的脸上曳出一片暗色,“我与沈三娘子已经全礼,我须得对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