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梁家来府中说亲,而沈云姝对梁六郎早有了解,故而父亲问询她的意见时,她觉得此人尚可。
现下只看三妹妹的意愿,若她愿意,她们姐妹二人出嫁也是前后脚的事儿。
“我虽没见过梁家六郎,但是若爹爹和姐姐都觉得他好,那我嫁就是了,”沈悠然一边绣着嫁衣上的石榴,一边笑嘻嘻道,“而且他家是将帅之门,应该不会计较我琴棋书画样样不济吧?”
“什么叫我和爹爹觉得他好你就嫁,你倒是心大,就不怕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盖头一掀,发现夫君的样貌你不喜欢?”
“也是哦,”沈悠然若有所思道,“毕竟夫妻晚上都是在一张床上睡觉的,若是夫君太丑,我可是会睡不着的……”
沈云姝手一抖,手中的针险些扎到自己,抬眸揶揄她:“什么睡觉不睡觉的,你还是闺阁里的姑娘呢,说这话你羞不羞?”
“这有什么好羞的,又不是说给旁人听,姐姐若觉得害羞,回头我送你两本话本子,姐姐多看些男女之间的故事,便不觉得这是什么很羞耻的事情了……”
“我不是不让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么?是不是晚上又偷偷地看?”沈云姝轻声斥她一句,“眼睛已经不好了,仔细再把脑子也看坏了……”
既然沈悠然并不排斥梁家六郎,沈云姝便与父亲沈廷瑜商议着叫他们二人也提前相看一番。
“后日初八,正值大相国寺那边举办庙会,不若便借上香的名义,叫三妹妹和梁家六郎相看一眼……”沈云姝给父亲出了主意。
沈廷瑜望着眼前肖似其母的长女,不免想起自己的原配,感慨道:“要是当年我与你母亲没有和离,你们姐妹二人的婚事,本该是我们做父母的来筹划……”而不是像现在,长女的亲事是她自己谋来的,次女的亲事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在操心。
“往事已矣,您和母亲的事情女儿无权置喙,我如今只是想多补偿三妹妹,给她择一个好夫家,好让她后半生无忧……”
沈云姝一想到沈悠然那双哭坏的眼睛,心里便倍感自责。
当年父亲追去蕈州挽回母亲未果,两人终还是到了和离的那一步。
那一晚沈云姝被爹娘小声说话的声音吵醒,偷听到他们商议的结果,是六岁的她随父亲回京,四岁的妹妹留在母亲身边。
她不想离开母亲,便趁夜深时偷偷躲藏起来,以为父亲找不到自己,就不会带自己回京城。
后来她果真留了下来,只是母亲怀里的妹妹没有了。
父亲启程之际仍找不到她,便改为带走了妹妹。
虽然母亲后来并没有怪她,但是这十多年来,她还是觉得自己偷走了妹妹的人生。
*
五月初八,气序清和,大相国寺开放,百戏竞集,万姓交易,肃穆端然的寺中朝拜极盛,黄墙褐瓦之间氤氲的香火气让空气变得浓稠起来。
沈悠然最喜欢凑热闹,这些日子被长姐拘在闺阁中收性子,难得出一趟门,她打定主意要玩个痛快再回去。
与梁六郎的相看是在天王殿后面的放生池边,这次两家离得近,沈悠然也得以近距离观察梁六郎。对方高大俊毅,肩背宽阔,皮肤略有些黑,但是眼珠极亮,沈悠然与他对视时,冲他笑了笑,他竟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耳朵似乎有些泛红。
两家人停驻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各自离开了,梁六郎陪着梁夫人去上香,沈悠然则拉着姐姐,迫不及待地去庙会上玩。
庙会上万千货品琳琅满目,姐妹二人系了面纱,又戴上了幕篱,面纱遮住两人的好颜色,幕篱之下垂坠的薄纱也掩住了两人同样曼妙的身姿,使得她们能放心地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
沈云姝陪着妹妹逛罢了两廊,身后的丹若与青禾怀中便堆满了沈悠然挑选的绣作,珠翠,花朵和一些逗趣的小玩意儿。
沈悠然还要买,奈何腰间的荷包空了,目光贼溜溜的便打起姐姐荷包的主意。
沈云姝叫丹若与青禾现将方才买的东西送到山下的马车上去,而后拉着妹妹往佛殿后面的资圣门走去,那里有书籍琴砚、字画古器展出售卖。
“你陪我去书展上瞧瞧,我想买幅字画,余下的钱都给你……”
沈悠然虽欣赏不来那些雅致的艺术,但还是乐滋滋地跟着姐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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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内彩幕露屋之下,裴怀安与好友穿游其中,这般热闹的庙会,他自然要呼朋唤友游玩一番。
想着祖母寿辰将至,正好在这里挑个礼物,给祖母贺寿。
几个朋友逛累了,约着要去斋会上吃些东西。
裴怀安还没有挑选到心仪的礼物,便叫他们先去斋会那边,自己则往后殿的书展那里走去。
他样貌好,沿途有许多姑娘向他抛手绢,他无心理会,途径一个傩面具的摊子前,随手买了一张面具,戴在脸上。
如此他顺利地来到资圣门附近,书画他自然是不懂的,倒是瞧上了一对红鹦鹉。
那对红鹦鹉被他脸上的傩面具吓得振翅乱飞,摊主按住一只,他捉住了另一只,正欲问价格,却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书摊前,站着一位楚楚婷婷的姑娘,微风起时,掀开了幕篱下的轻纱,他瞧见一双秋水为神的眼睛,像是古画里的月,蕴着光华,直照到人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