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放在中央扶手的杯槽里,已经被空调冷气吹得有些凉了。
陈筱竹拿起来又喝了一口,然后下车。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顶空的太阳直直地照下来,往柏油路上洒热气。陈筱竹小心翼翼地避开阳光,沿着树荫走进疗养院的侧门。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一个护工看见了她,驻足对她微笑,“今天来得这么早。”
陈筱竹也笑着点点头,步履放慢了些,“嗯,他在房间里吗?”
“在的,我领你过去吧。”
护工说着便往前走,穿过一个拐角,嘴里还对她说着她父亲最近的情况。陈筱竹这才了解到,自己父亲的挑食毛病依然没有好转。
“他说芹菜比他的心脏病还要难以忍受。”护工做了一个瘪嘴的表情,帮她打开房间的门。
陈筱竹失笑,向护工道谢,随即走了进去。
窗台前的那个人影背对着她,父亲的声音传来:“工作不忙?”
语气比较轻松,让陈筱竹的语气也轻快了些,“嗯。”她尽力不让这个音节不那么沉闷,走到床边放下水果。
“天天带水果,这疗养院的水果都不够吃的。”陈漠林这样说着,走到床边坐下,却拾起一颗杏子放进嘴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有微风吹动窗帘。
有时候陈筱竹会想,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让父亲褪去固执,能让女儿放下骄傲,能让他们在夏日的午后,静静地坐在一个房间里,彼此说说话。
“顺利吗?你那个仿生人的项目?”
父亲问的第一件事情依然是工作。
“还可以。”陈筱竹简洁地回答。
“听张护工说你还是不吃芹菜。”她又说。
“哼。”陈漠林从鼻腔发出一个音节,“小时候就不吃,哪有老了就爱吃的道理。”
“我还以为人是会变的。”陈筱竹笑笑。
“人会变,口味可不一定。”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父亲咀嚼杏子的声音。
陈筱竹终于又开口:“听说妈前两天来看你了。”
父亲盯着面前的空气,举着咬了半颗的杏子,“对。”
“我听她说给你带了炒鸡,好吃吗?”
父亲点了下头,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你妈的手艺,能不好吃吗?”
陈筱竹拿纸巾接过陈漠林啃完的杏核,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我现在也会做饭了,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带。”
“你?”陈漠林这才转头看向他,“算了吧,你没遗传到你妈做饭的天赋。”
言罢,两个人都笑了。
和大多数感情不合、互相纠结折磨的父母一样,陈筱竹的父母选择了在她高考之后离婚。高三那年家里的氛围几乎可以用阴霾来形容,她不知道父母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吵了多少架,但家里的物件经常会不见,大抵是他们吵架时摔坏的。
那时的父亲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事业的失败让他痛苦愤怒,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一落千丈,陈筱竹那时候才真正地明白,原来钱才是一切分离的根源。
高考后的大家都是轻松快乐的,只有她收到了父母离婚的通知,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像一整年里家里的氛围一样沉重。
无论多么和睦的家庭,走到分崩离析的那一刻,就像蛛网般碎裂开的镜子,所有的怨恨和悲哀都清晰地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