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所有人都看过去——只见赵德海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皮鞋锃亮,手里还夹着个黑色公文包,官威十足。王玉梅挽着他的胳膊,一身深蓝色连衣裙,脖子上系着条真丝纱巾,端着一副官太太的摸样。
赵德海一进门就笑呵呵地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王铁山立刻站起来,脸色阴转晴:“赵局,快坐快坐!”
转头又对吴家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夫,县工业局的赵副局长。”
“局长”两个字一出口,吴家人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们吴家村最大的官就是村长了,县里的局长,那得是多大的官?
吴红霞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没想到王家还有这层关系,心里顿时没了底。
赵德海坐下后,随手接过王铁山递来的菜单,看都没看,直接合上递给服务员:“按标准上吧,八菜一汤,再加两瓶汽水。”
就这一句话,吴小虎刚才点的那些大鱼大肉全白搭。服务员点头哈腰退出去,吴家人愣是一改前面的吵闹,没一个敢吱声。
菜很快上齐,红烧鲤鱼、四喜丸子、葱烧豆腐、炒肝尖……吴家人哪见过这么丰盛的席面?
吴小虎筷子都快抡出火星子了,吴红娟夫妇也顾不上装斯文,一个劲儿往碗里夹肉。
王玉梅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转头对赵德海使了个眼色。
赵德海会意,轻咳一声,开口道:“老吴同志,今天咱们坐在这儿,就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志强和红霞既然有了感情,咱们当长辈的,也该成全。”
吴大壮嘴里塞着肉,含混不清地点头:“是是是,赵局长说得对!”
赵德海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呢,咱们也得量力而行。彩礼五百,外加三转一响,婚宴一切从简,你们看怎么样?”
吴大壮还没吭声,赵金花反手一擦嘴角的油迹,插嘴道:“赵局长,五百是不是少了点?隔壁村……”
一直忍着不说话的王翠芬,火气又上来了,“少少少?隔壁村不是也给五百吗?!做人不要太贪得无厌…”
赵德海抬手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吴家嫂子,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得讲实际。志强工资不高,家里也不宽裕,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会少。”
赵金花跟吴大壮对视了一眼,见吴大壮点头,她继续说:“行!五百就五百!但婚宴得在国营饭店摆,俺们都跟村里人说好了要在城里摆喜酒!”
“想都别想,老子丢不起这个脸。”王铁山是忍无可忍,几乎是咆哮出声。
见自家大哥动怒,王玉梅赶紧打圆场:“红霞毕竟是未婚先孕,这传开了对两孩子工作都有影响,实在不适合大肆操办……”
“必须摆,俺们都说好了要请乡亲们来城里喝喜酒的!”吴小虎在一旁帮腔。
王玉梅内心顿生厌烦,这家子胡搅蛮缠劲实在是让她感到恶心。
王翠芬把筷子一撂,直接冷嘲热讽:“可以啊,你们吴家有钱你们自己出这个席面的钱,多一分钱我们王家都没有!”
她王翠芬也是村里长大的,对付这种泼皮只有比对方更无赖才行。
“凭什么你们家不出这个钱!”赵金花不甘下风,立马回呛。
吴红霞见场面又剑拔弩张起来,她不得不开口:“够了,妈能不能为我着想一下,工作要紧还是请乡亲吃席要紧?”
若说实话,吴红霞也想像陆明澜的婚礼那般风光,可如今这个局面,能要到五百块彩礼和三转一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若再得寸进尺恐怕要得不偿失。
吴大壮脑子已经转过来了,他制止住还想嚷嚷的赵金花,眼里闪过精光:“宴席可以不摆,但得给虎子安排一份城里的工作!”
话落,席间一片寂静。
王家可没有这个能力安排工作,就算有,他们也不可能便宜给吴小虎。唯一有能力的就是坐在主位的县工业局赵副局赵德海。
众人眼神都一致投向赵德海。
赵德海慢悠悠地吃了几口菜,再着茶水润润嗓子,才开口:“运输公司最近有空缺,可以安排小吴同志进去当临时工,虽然辛苦点,但干得好,以后转正也不是没可能。”
吴小虎一听,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谢谢赵局长!我一定好好干!”
吴大壮和赵金花对视一眼,心里盘算着——彩礼虽然没拿到预期的一千,宴席也摆不成,但儿子工作有着落了,也不算亏。
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吴红娟夫妇,听到赵德海随便就能安排一份工作,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唯有王铁山夫妇一脸被打劫过后的绝望。王铁山一想到以后在公司里还会看到吴小虎,他心里怄得很,王翠芬则是觉得摊上这门亲事,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