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重地,郡主贸然前去,可会惹世子不快?”
指挥使犹犹豫豫地站在马车旁劝道。接到郡主传召时,他与陆鸣竹正在郡主府内监工。做工的皆是北疆百姓,这几日他们可没少听说世子殿下如何如何想退婚。
这一路护送郡主,指挥使也是与郡主处出感情来了,如郡主这般又顾惜他们的性命,又为他们请功的贵人本就不多,更何况郡主丝毫不提因他们的轻忽而害她陷入险境的过错,岂能不令指挥使感念?
是以指挥使也从最初的敷衍了事,到如今开始为郡主担忧着想。现下正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天高皇帝远的,若郡主不得夫家的喜欢,日子怕是会难过。
“指挥使放心,我是去给世子殿下送礼的,想来他定不会气恼。”封眠弯弯眼眸,吩咐道,“出发吧。”
指挥使和探头探脑的陆鸣竹对视一眼,无奈摊手,“出发!”
疾羽营设在云中郡郊,远远便可见营门两侧立着的丈余高的哨楼,披甲执锐的士卒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方,很快便发现了驶来的车马,立即传讯给守门的士卒。
车马刚行至营门,便被早有准备的守门士卒横戟拦住。
指挥使驱马上前报上了清平郡主的名讳,守卫并未放行,只道需去问过少将军。
等待的间隙里,封眠打开车窗打量了一下前方。
厚重的营门上悬一个漆黑的牌匾,上书“疾羽营”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字体飞扬,透着锐利杀气。不时有成队的士卒列队行过,依稀还可听见校场之上操练时震天的吼声。
直到那操练声渐弱至消失,空气中传来三道低沉缓慢的鼓声,依然没有人来放行。
指挥使脸色难看地敲开封眠的车窗,道:“郡主,方才是通知用餐的鼓声,营中已开始放午膳了。”
“世子这么这样?将郡主晾在此处半日了!”流萤气鼓鼓道,“他们倒是用起膳来了!”
“下去瞧瞧。”
封眠下了马车,径直走到营门前。守卫虽是给郡主见了礼,但横挡的两柄戟还是一动不动。
“没有少将军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陆鸣竹上前护在封眠身前,斥道:“郡主是天家贵女,更是未来的世子妃,世子殿下缘何连出来见一面都推三阻四?”
两名守卫也不知如何答话,绷着张脸不吭声,反正他们接不到命令,说什么都没用。
“小心啊!”
惊呼声起,变故陡生,一个不明物体忽然从营内飞出来,直直地砸向陆鸣竹的方向。
幸而封眠就在陆鸣竹身侧,而指挥使一直关注着封眠,当即伸手,一左一右将两人向后一拽。
那天外来物直直砸在地上,一声脆响,四分五裂。竟是碗陶罐装的菜汤,汤汁四溅,尽数泼在了陆鸣竹的身上。
两名士卒惊慌失措地从营内冲了出来,呼号着:“可砸到人没有?!”
指挥使横刀挡在封眠身前,怒斥道:“大胆!你们险些害了郡主性命!”
两人面色大变,满脸土色地跪地认错求饶:“郡主饶命!我们当真不是有意的!”
“方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被绊了一跤,这陶罐就飞了出去……往日从未出现过这种怪事啊!”
“是啊是啊,真是倒了霉了……”
“倒霉”二字一出,除疾羽营外众人的视线皆下意识落在了陆鸣竹的身上。
方才那陶罐,好像就是冲着陆大人去的。
指挥使将封眠往身后护了护,心有余悸道:“郡主还是离陆大人稍微远一些好。”
陆鸣竹尴尬地站在原地,神色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僵硬,目光慌乱地垂下盯着地面,耳根烫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搓着衣袖角。他的袍角还沾着汤渍,看起来着实狼狈。
封眠并未接指挥使的话茬,她微微绕出来,先询问守卫:“不管是蓄意还是恶意,谋杀郡主可是桩大罪。现下我们可以进去,与世子殿下见上一面了吗?”
守卫亦是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脸发白,当下自然顾不得什么命令不命令的,当即撤了拦路的戟,一人往营地内飞奔去向世子报信,一人忙不迭做出恭迎的动作,“郡主请。”
封眠这时才踱步到陆鸣竹身前,冲他眨眨眼睛,“陆大人瞧,祸兮福之所倚。此番全赖陆大人身有奇异,我才能顺利入得疾羽营。在此多谢陆大人了。”
她像模像样地冲陆鸣竹行了抱拳礼,唇角扬起的弧度并非嘲笑,而是温暖且令人安心的笑意。
陆鸣竹呆呆地站着,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世界隐匿了。所有针扎一般的视线尽数消弭,他所有的感知都倾注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她俏皮的神色和轻柔的嗓音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敲打在他因尴尬、自责、懊恼和丢人而变得皱巴巴的心脏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也扯起唇角回以一个万分真挚的笑意,抬起几乎因一瞬间席上心间的酸涩的温暖而变得有些无力的双手,回了一个抱拳礼。
真好。真好。有幸能护送郡主来北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