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刚要斥他,他便竹筒倒豆子般一字赶一句地说了一长串:“我倒觉得母亲若真为她好,还是退婚让她回盛京去。她那样的小身板能在北疆待几日?怕是日日要病。这就是个祖宗,我可供不起。”
气得王妃都要去请家法了,她左右瞧瞧没有旁人听见,一巴掌拍在百里浔舟的后背,又被他梆硬的后背打得疼了,甩了甩手掌。“与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在家中再提起退婚这个词。你当真是不知女子处境有多艰难,若……”
“世子!”外头一人疾行而来,向来肃然的轻衣难得失了礼数擅闯,“出事了。”
百里浔舟拔腿便走,到门口时忽地顿足回首:“母亲,这便是我与她无缘。”
王妃轻叹一口气,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她亲自去关心一下郡主吧。日后得多劝劝郡主以自己为重才是。
许是提前用了药,加之终于不是在马车上过夜,封眠饱睡了一夜后,已觉神清气爽。她用过早膳后便打算与王妃报备一声,出门去看看嫁妆单子里几间置办在云中郡的铺子。
雾柳起先还有些担心王妃不准他们出去,毕竟盛京之中规矩大,平日里贵女闺秀便被框在家宅之中,成婚前月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许见生人。
王妃却道:“入乡随俗,北疆没有这般规矩。郡主想何时出门逛,便何时出门。只是切要带好侍卫,护好自己的安危。”
“衣裳可别穿薄了。你莫小瞧了北疆的风,吹得久了,连骨头都是冷的。”王妃说着劲上手检查了一番,细细摸了一番封眠身上衣裳的厚度,又替她将鹤氅的绒领围紧了些,叮嘱道:“别出去太久了。你这身子还得慢慢养,往后时日还长,做什么事都慢慢来,不着急。”
封眠一时有些恍惚,她自幼鲜少有被女性长辈这般照顾的经验,嘉裕帝毕竟是男子,无从代替母亲的存在。
幼时她只见过柔妃这般精细地照护褚景涟,若她与褚景涟一起挨了罚,对比便更明显。柔妃会亲手做了褚景涟爱吃的点心塞进来,封眠也有御膳房的点心,为了她的健康,加了些补品,吃起来总有股淡淡的药香。她不大喜欢。
但她却也不敢让嘉裕帝知道她心中渴求一个温柔的母亲,毕竟做人总要知足嘛。所以她总暗暗劝自己,就算其他人都有母亲护着算什么?能护着她的人,可是这天下之主。
可此时此刻,身处北疆,被王妃纤柔十指摸着衣裳检查,鼻尖能嗅到温暖的鹅梨香,耳边是女子温柔的轻絮。
让封眠恍惚有种被母亲呵护的感觉,乖巧得任其摆弄,也贪恋着这一刻温暖。
最终还是被王妃找到了疏漏之处,袜子不对。
“寒从底来。你得格外护着双脚才是。”
“王妃说得正是呢,奴婢劝郡主穿上兽毛袜,她偏不肯。”流萤仿若找到了知己,忙小告一状。
“如今都快五月了,即便是在北疆,穿兽毛袜也太夸张了吧?待到冬月里,我还能穿什么啊?”
真不能怪她不愿穿,那兽毛袜一上脚便闷闷地热,走路都燥得慌。
王妃好笑道:“兽毛袜确是夸张了些,穿药袜就行了。”
她招招手示意侍女上前,从侍女手中的托盘拿起双袜子递予封眠,“这药袜的夹层填了艾绒,轻软又暖脚,有养生之效,正适合你穿。”
封眠一看那药袜竟正是她的尺寸,眼睫颤了颤,她才到王府,这药袜总不能是昨夜才准备的。
“王妃是何时备下的……”
“陛下赐婚时,我便知晓你自幼体弱,也担心你来了北疆不适应,便想着如何能让你舒服些。”
“但你也看到了,北疆物产不如盛京丰富,起居所用之物,恐怕陛下都打理得妥妥帖帖。便只能另辟蹊径,想些巧思。”王妃冲封眠眨眨眼,颇有些骄傲道,“这还是寄雪的主意,艾绒也是她亲自做的。可巧,今日便用上了。”
流萤脸红了,昨日她还因元寄雪对世子殿下的心思而将人钉上耻辱柱,今日就得知元寄雪竟也为郡主费了不少心思,顿时羞愧几分。
她心中默默向元寄雪道歉,但也想着一码归一码,此事需道谢,若元寄雪要与郡主抢世子,她还是得护着郡主的。
封眠唇角微弯,颇为惊喜:“让元姑娘费心了,改日有机会,我定要登门向她道谢。”
“遣人去请寄雪来府中做客便好了,不必登门。”王妃忽然叮嘱道,显然很是不愿封眠登临元府。
王妃并不像是瞧不上商户的性子,为何不愿让她登元家的门呢?
见王妃没有说缘由,封眠便也没有多问,只点头应了,便携流萤和雾柳出了门。
熟料刚到铺子,便遇见了元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