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单子上除了各种金银玉器,还有许许多多的生活小物,细致得不得了。
褚景泽看着封眠没心没肺的模样,幽幽叹一口气:“不过几件死物便这般高兴?你自幼几乎没出过盛京,可知北疆是何模样?你这身子骨到了那儿,吹不了几阵风就折了。”
“哪有像你这般咒人的?”封眠不大乐意,转眼看见手中添妆单又乐起来,“再说,这不是有太子哥哥送的许多珍惜皮毛,拿来做披风,够我里外裹上七八层,一个月都不重样了。还有这些手炉,金的玉的银的……都能把我埋起来了,还怕冻着吗?”
彼此朝夕相处许多年,褚景泽如何看不出封眠的反常,当即问道:“你往日可不是这般贪财的人,怎么,莫不是打算半道跑路吧?”
她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吗?!封眠自添妆单上方送了褚景泽一个气鼓鼓的眼神,却又无论如何不能将梦中之事说出口。
幼时她因这种梦好好吃了一番苦头。当时太后认为她沾了邪物,避着人悄悄将她关进道观,不供水米,生生灌了她七日符灰水,险些便病得一命呜呼。
自然,褚景泽不会告发她仍在做这种梦,但他会不会相信她也不好说。就算他信了她,她也还不知道定北王府是什么情况,史书上的冤假错案并不算少,万一定北王此时并未打算谋反,倒是他们将人逼反了。
凭未来之罪责罚今日之人,委实有些不公平,
封眠幽幽叹一口气,除了认命她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说不定真如那些术士和司天监所言,去北疆嫁了世子,她的身子能慢慢好起来。
褚景泽微微垂眸,辨不清眼中神色,似乎有些伤怀自恼:“若不是我那几日在城外,断不会让人将你算计至此……”
他得了消息,紧赶慢赶地回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柔妃将事情处理得很干净,一时竟也抓不到什么把柄。一步慢,步步慢,东宫的僚属也不愿他为查封眠一事,与如日中天的柔妃母族罗家对上,此事就这么成了定局。
“真内疚啦?”封眠歪着身子探头去瞅他脸色,忙不迭双手捧上添妆单,“那你再添些宝贝。我过得好些,你心里肯定就好受了。”
褚景泽:“……”
褚景泽失笑,依言接过了添妆单,提笔问道:“说吧,还想要什么?”
封眠兴致勃勃地凑上前点起宝贝来。
书房外描金刻彩的回廊上,手端漆木托盘的侍女榴月气恼地跺了跺脚,斜瞪着拦在门口的侍卫:“什么书房是机密之地不得入内,清平郡主进得,我们太子妃就进不得了?”
那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穿一身藕荷色暗绣银丝云纹素纱长裙的太子妃倒是接受良好,只略略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榴月离开,毫不介意地开导榴月:“郡主毕竟自幼同太子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岂是我这个刚过门的太子妃可比的?更何况郡主即将远嫁,兄妹难得聚首,岂希望外人打扰?”。
她语气豁达,眉目疏朗阔气,太过素淡温柔的打扮反而压住了她眉眼间的英气,
榴月:“那好歹,把这莲子羹留下?也好叫太子知道太子妃一片心意。”
太子妃摆摆手:“太子现下哪有空用羹汤?搁久了了便不香甜了,还是带回去我吃罢。”
“……我的太子妃啊,您嫁进东宫也两月有余了,怎么一点也不想着将太子的心笼过来……”榴月拿太子妃没辙了,今儿她好容易把人劝来给太子送羹汤,还换了身温柔秀气的衣裳,没想到连个太子的影子都没瞧见。
“太子又不是驴,哪里吊根胡萝卜便往哪里走,我可操不来这份心。”太子妃头疼地快走两步,想把榴月的说教甩在身后,“倒是清平郡主真是可怜,孤身一人嫁去北疆,那定北王世子还是个混不吝的。我记着太子琢磨着为郡主添妆,我这个太子妃也得表些心意才是。”
于是封眠回到寝殿时,便收到了太子妃送来的一整套精钢打造的长短匕首与袖里暗器,并一张狂草写就的字条,让封眠拿着防身,莫叫人欺负了去。
封眠乐不可支地将那一匣子冷兵器摸了个遍,她记得太子妃狄兰的娘家是管军械库的,没想到她这般大方又剑走偏锋地给她送了这么些好东西。有刀在手心不慌,她再请武婢教些招式,日后出了事也能搏一搏生机。
这位新嫂嫂当真大方有趣,日后离了家她要多多给这位嫂嫂写信,若能再多得些有意思的暗器就好了。
封眠把玩着一枚掌心大小的袖箭,幻想着那定北王世子欲行不轨时被自己扬袖一箭射倒的画面,发出桀桀坏笑。
此时的北疆积雪方融,呼啸的寒风拍打着张牙舞爪地枯枝,劲疾的马蹄声叠着枯叶被踏碎的脆响,一身轻铠的少年策马搭弓,身后披风被风猎猎卷起。
百里浔舟正肃目瞄着朗空下一双大雁,放箭的瞬间忽然打了个喷嚏,箭矢穿空,同时射穿两只雁的翅膀。
雁疾疾坠地,他又连打了两道喷嚏。
谁在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