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眠学着梦中看过的急救方法按压着流萤的胸膛,匆忙中瞪了那船夫一眼:“愣着干什么?去叫太医!”
船夫五体伏地,颤颤不敢擅动。
“妹妹怎么弄得这般狼狈?”一道熟悉的傲慢声音传来,封眠闻声抬眼。
一艘乌篷船不管不顾地将封眠的小舟挤到一边,船首立着翠玉明珰加身的昭宁公主褚景涟。她一脸倨傲地睥睨着,秀眉微挑,眼底暗藏着得逞的笑意,一手执象牙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
怎么又是她?
封眠心下蹙眉,褚景涟是圣宠数年不衰的柔妃所出,自幼备受宠爱,只因封眠多得了些皇帝的关心,她便一直与封眠争风吃醋。两人从小不对付到大。
封眠这几日心烦,都是绕着褚景涟走。倒不是怕她,只是不想烦心事叠加烦人精,那真真得烦死人了。
今日封眠更是特意低调行事,只带了流萤出门,仅从池苑司借了一名船夫。如今被褚景涟带着人堵在此处,怕是无人敢替她去找太医。
封眠手下救人的动作不停,视线扫了一眼自己与褚景涟之间的距离,琢磨着若实在不行,她便冲到船上将褚景涟也推落水去,看她们还叫不叫太医。
幸而此时流萤呛出一口水,醒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如何?能起身吗?”封眠瞬时便将褚景涟抛在了脑后,搀着流萤起身,“来,我带你回去,待会儿请太医来替你瞧瞧。”
流萤迷迷糊糊地跟着封眠起身,才看清封眠浑身湿透,湿发狼狈的黏在脸侧,搀着自己的手臂传来透骨的冰凉,意识到自己是被封眠所救,登时红了眼眶,急切自责起来:“县主您怎么能跳下去救奴婢呢!您、身上这么凉,回去定又要病了!”
流萤想把外裳脱下来给封眠披上,才反应过来自己亦是浑身湿透,溺水的难受劲瞬间没了,手脚无措地忙乱片刻,转而扶住封眠,急吼吼要送她回寝殿。
被主仆二人无视了个干净的褚景涟气急了:“无礼!本公主让你们走了吗?”
四名宫婢应声下船,拦住封眠二人的去路。
方才救人时不觉得,这会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被风一吹,当真是透骨的凉。素纱中衣湿黏黏裹在皮肤上,沉闷闷的,呼吸都重了些许。
封眠只想快些回寝殿洗个热水澡,再用一碗姜汤祛寒,不想与褚景涟过多纠缠,便直截了当道:“我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再吹一会儿风,回去便会病倒。舅舅定会过问,我可是不会替你遮掩的。”
“舅舅若知是你将我撞下船去,还不许延请太医,定要罚你。但你若现在让开,我可以当此时没发生过。”
往日褚景涟寻衅,总是会被嘉裕帝训斥。所以一旦封眠提及嘉裕帝,褚景涟就算再气,也会顾虑几分。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听了封眠的话,她几欲跳脚:“被父皇知道又如何!你休以为父皇偏宠你,我便不敢动你!我是堂堂公主,怕你不成!”
饱含着怒火的尖利嗓音刺入封眠的耳膜,她头都开始痛了。
既然不让她走,那便干脆不走了。春日宴就在今日,皇上早晚会携众进士过来,到时候……
在褚景涟震惊的目光之中,封眠拉着流萤一屁股坐到地上,冷静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褚景涟一时语塞。
看见封眠在船上时,褚景涟就想着要将她撞下水。见她着急救人找太医,便不想遂了她的愿。她想走,就偏要留她。
但现下封眠不走了,褚景涟倒不知道要拿她怎么样了。
总不能……总不能真冲上去将她打一顿?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封眠和褚景涟大眼瞪大眼。
封眠几乎要被褚景涟气笑了:“怎么,你就想跟我这样耗着吗?”
脑袋嗡嗡的,不算炙热的阳光在眼前连成大片的白斑,封眠有些受不了地眨眨眼,侧首避开直射的日头。
这细微的小动作被褚景涟捕捉到,她立即又骄傲地扬起了下巴,趾高气扬道:“对啊,本公主就在这儿看着,让太阳晒死你!”
语气凶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现下不是三月融暖春日,而是七月酷烈暑日。
随侍在褚景涟身侧的贴身宫婢碧桃悄悄松了口气,若公主真要她们这些奴婢对县主这样那样,伤了县主,惹怒了皇上,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如此甚好,静坐对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公主就该无聊了,到时她们溜之大吉,再悄悄让底下的宫人把县主送回去……
碧桃的美好幻想戛然而止,她睁大了眼看着岸边,惊恐地扶上褚景涟的手臂:“公、公主,县主晕过去了!”
岸上,方才还好端端坐着的封眠如被风折断的柳条一般,啪唧就摔进了流萤的怀里。
流萤也呆住了,受惊的老母鸡一般扑腾着双翅抱住封眠:“县主?县主你别吓奴婢啊!”
褚景涟强自镇定地抓住碧桃的手,示意另一名宫婢下去查看情况:“都不要慌,她定是装的!还不快给本公主醒过来!”
恰在此时,身后遥遥传来另一侧岸上嘉裕帝困惑的声音:“昭宁?你在此处作甚?”
褚景涟僵立原地,惊惧之情化为愤怒的目光直瞪向晕倒的封眠:该死,她定是瞧见父皇来了,故意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