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当然记得。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没几天,她想给他一个惊喜,特地跑到教学楼下等他下课。
顾谨一眼看见她,就从人群中飞快跑过来。他那么高的个子,在拥挤的楼道里奔跑,动静不小,引得不少人看向她。
他冲上来就牵住她的手。叶星小声说:“你同学都在看你呢!”
“看你吧,我有什么好看的?”他说着还摸了摸她的头。
叶星想甩开他的手,但顾谨直接扣住:“你干嘛?你不是说过马路要牵手吗?”
“这哪儿有马路?”她压着声音气呼呼地说。
“这有车。”他就没打算放开她。
顾谨只是在她面前偶尔害羞,在人前从来不藏着掖着。
“我们那天远远就看到你了,一看就不是我们学院的姑娘。”庄晓笑着说,“顾谨撒丫子就跑过去。我当时还以为是他亲戚,没人信他会谈恋爱的。”
她说着笑出声:“那之后,确实不少女生都开始注意他了。好像那人突然就活过来似的,大家都开始注意他了。”
“说明我眼光好。”叶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把卫衣的帽子套上,松松地系了个蝴蝶结。
她穿着顾谨的灰色卫衣,坐在红色的行李箱上晃着腿。以前出门时,他总会这么推着她走。袖口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混着洗衣液和阳光的气息。叶星鼻子一酸,眼眶悄悄红了。
“我们在南极那会儿,他总要去看企鹅。”她轻声说,“最开始大家都觉得新鲜,还跟着一起去。后来就他一个人,还跟着科考队走挺远。我问他,干嘛老去看那么臭的东西。”
“他说像你。”庄晓瞥了她一眼,偷偷笑了。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觉得她可爱,看到什么可爱的东西都觉得像她。”
“你会回到他身边的,对吧?”
——
沈医生说,顾谨很配合治疗,情绪也很稳定。只是他从未主动提起过叶星,也并不愿聊与她有关的事。
落地的第二天清晨,叶星便和庄晓赶去他们曾就读的高中。她想尽快弄清楚顾谨经历了什么。
教务楼里,张老师一眼就认出了庄晓,也很快想起了顾谨。
“我当然记得他。”张老师看了眼庄晓,“还有你,那时候就是个刺头。”
提起顾谨的家庭,她愣了一下。
“说起来,那次确实很奇怪。”张老师回忆着,“他舅舅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他妈妈要找他。让我通知顾谨赶紧回家。”
她脸上浮起一丝迟疑。
“我一直以为他是孤儿。他的监护人是他舅舅。那天之后,他请了几天假,再回来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叶星抿了抿唇,身体有些发凉。她从未见过他的家人。顾谨只是说关系不好,舅舅供他读完高中,后来他还了钱,就再无联系。
她甚至连他舅舅的名字和住址都不清楚。
“他舅舅我见过。”张老师说,“跟我母亲住同一个小区。记得有次开完家长会,在小区门口碰见他,我还特意问了顾谨妈妈的事。”
“他说他姐姐在外地,身体不太好。当时我也想,是不是家庭有什么变故,孩子才这么沉闷。”
空气陷入一瞬沉寂。张老师端起茶水,看着叶星说道:“希望你能把他拉出来。”
她握了握叶星的手,眼神里有一种年长者的怜爱,“他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但那种‘好’,像一个披着苦修带的苦行僧。”
她转头看了看庄晓,眼角的皱纹带着笑意:“其实他可以不用那么好的。偶尔像她那样,逃逃课,和男同学打打架,也挺好的,不是吗?”
她们拿着张老师写的小纸条,在一个破旧小区楼下蹲了一整天。每见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路过,就上前问一句:“您是顾谨的舅舅吗?”
太阳快落山了,风一阵阵吹过来,已经有些凉意了。庄晓蹲得膝盖发麻,忍不住说:“要不我们去街道办问问吧?你说都多少年了,顾谨当年还给人家打过一笔钱,人家没准早就搬走了。”
叶星没回应,眼神死死盯着那扇斑驳的楼道门。
掌心已经被她抠出一道道红痕。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下一下按着。她已经听见自己的心跳了,像雨点一样敲在耳膜上,特别吵。
脑海里盘旋着一个模糊的猜测,如果今晚什么都找不到,这猜测就会在她身体里像气球一样越吹越大,最后“砰”地一声炸开。
天色越来越暗,楼道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她猛地抬头。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身材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夹克。他的鼻子,和顾谨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