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
他所爱上的,是草原上空的月亮,月光不会为他永久停留,可月光始终温柔照耀着他。
巡视诸旗月落日升,日落月色。五日之……
月落日升,日落月色。五日之后,便是预备启程巡幸漠北草原的日子。
天色方晓,草原上新长出的绿草犹带晨露,王帐之前已然是人马重重。
亲兵侍卫各骑骏马,整理队列,侍从们穿梭其间,或牵良驹,或捧器物,忙忙碌碌。
数十面大纛在清风中猎猎招展,也有象征土谢图汗的黄色镶红边大纛,也有象征公主的鹅黄色大纛——这是暮雪命人特意绣制出来的,特用以在草原上表明身份的,绣的是一只鸾鸟。
周七娘仰头望见那面绣鸾鸟的大旗,喃喃道:“公主还真将这面旗做出来了。”
这鸾鸟的图样还是她在草原上时应公主的要求所画,当时只不过是以为是做衣服的修养,没想到竟然绣在了这样的大纛上,看上去真是威风凛凛。
身后的几位管事、伙计、家仆略有些不安。那个范家的老管事道:“少夫人,咱们是不是先寻人打个招呼,似乎云起姑姑在呢。”
“你说的是。”
周七娘的目光在一众侍从中逡巡,却不见云起的影子。她作为公主倚重之人,忙碌非凡,如今也不是那么容易寻见了。
瞧了一阵,周七娘终于瞧见一个眼熟的,开口喊一个圆脸侍女的名字,“吉雅——吉雅”。
那个侍女忽闻有人喊她,疑惑着站定,望过来,惊喜地笑了:“周先生,你怎么来了。”
前年周七娘在草原上时,除了为公主作画,也在公主学堂里授课,教些简单的丹青。那时候吉雅也在学堂上课,因此喊她先生。
吉雅吩咐着小丫头继续去做事,自己快步走过来:“你一个人来的吗?范少爷呢?我单听说大盛魁的王二疤子来了,没听说你们来,不然早早地寻你去了。”
“我带着家人们押货过来的,至于我夫君,他正在京城替公主忙办铜之事,无暇过来,只好我来了。”周七娘握着吉雅的手,轻描淡写道。
其实深究下去,这道理却也没有这么简单。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放在范家,因子嗣众多,各方面各有打算。眼见范老爷子身体越发不好了,于是几兄弟连着继续表现。
范毓奇年纪小,原先争不过那些哥哥们,因此被派到漠北的公主身边来。谁知过了两年竟然还大有起色,颇得范老爷子看重,让其他几房心里有想法。听闻范毓奇在京城中办事,无法分身护着货物北上,便有两个哥哥打算派自己的心腹来替换了这一个位置。
周七娘到底跟着范毓奇出门在草原上长了一番见识,知道轻重,于是力排众议,硬是自己领着掌柜伙计,押送着货物过来。正巧在归化城遇见同样要北上的大盛魁,便一同跟着过来。
吉雅听完笑道:“这样正好我们要跟着公主去寻青草原,你也跟着一起去看看,这北边和南边的景致也不一样的,都很好看。周先生见了,一定能画出很美的画。”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隐隐有骚动声,回头去瞧,只见王帐毡帘掀开,都知道是可汗与公主将要出帐来。
吉雅忙拉着周七娘的手向前:“你跟我跪到前头去,等会儿说不定也能和公主请个安。”
两人挤到前排,公主侍女的行列里,片刻之后,瞧见可汗并公主走出王帐,帐外众人齐齐跪倒请安。
早有侍从牵来马,侍奉主子们骑马。
牵到公主身前的这一匹白马,套了个金辔头,是太后所赠的那一匹,正好与之前那匹白马换着骑。
暮雪正要登鞍,忽然瞥见一旁跪着请安的人中多了一个汉女装束打扮的,多看了一眼。
“周七娘?”
周七娘答应一声,抬起头来露出谦顺的眉眼,再拜了一次。“愚妇给公主请安。”
“起来吧,”暮雪笑了笑,“家中可还好?”
“蒙公主惦记,家中一向安好。”
暮雪点了点头,到底人多不便闲聊,只道:“你就跟着他们一等侍女一起吧,也说说话。”
言罢,她在马上坐定,拉着缰绳向前。
此时朝阳已升起,金灿灿的日光照耀在草原上,草色都显得格外青翠,队伍浩浩荡荡开拔。可汗与公主并辔而行,亲兵紧紧跟随,而后是随从、商队等,所行之处,马蹄阵阵。
周七娘与吉雅共同坐上一辆勒勒车,里边还有两个女孩子,言语间都是一口一个周先生。
被这样口口声声尊敬着,周七娘不自觉的脸上神色就放松了些。回到老家,重新归于后宅的这些日子,周围人只会唤她五少夫人,婆母及妯娌则是叫她老五媳妇。自从出嫁后都是这样叫的,之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此时又听见别人叫她周先生,就觉得被这样称呼着更顺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