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选看着这个人的道袍,他也是会选的,干脆扒了这件道士平时出观的水洗蓝色袍子。
沈选想,自己待会儿如果也打扮成一个道士,再蒙面找过去打探消息。
他们两人见面以后,首先会发生什么呢?
*
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后,年轻俊朗的沈道长顺着一路上的血迹斑斑追着一百年前的宣少爷而去。
沿街的馆子戏楼不计其数,但因为民族对外战争,统统呈现萧条之态。
等到沈选追上宣婴,同样在另一边追过来的人已经早早等在绍兴老镇近船篙码头附近了。
绍兴老镇不是什么金陵城,什么大上海,但因为祖先曾经阔过,虽已成了破落户,却还端着架子不肯放下,骨子里像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书生,处处透着一股自以为是的迂腐。
而刚才在路上,沈选一直在想上一次做梦梦见的绍兴往事。
那个丫鬟曾对他说过的。
从前有个女人抱着五六岁的宣婴找来安昌,却被宣老爷虐待。
如今一十四年的雨水后,只有一个形单影只的年少鬼魂,诡异的船桨击打声却随婉转沁柔的童谣不绝于乌篷船上,这雨真让人分不清是老天还是宣婴的眼泪。
宣婴黑化是因为他娘吗?
一阵巡捕房的枪鸣示警像是提示着沈选什么的警笛,从黑白色调的房与房之间传来。
眼瞳全红的宣婴自顾自在路上转头看向夜色深处,看清十几个人各个手执招魂幡,符咒和黄铜纸。
“这就是杀了张仙人的人皮傩了!”
野鬼怕阳光会烧伤皮肤。
尸仙人不会。
所以这些人各个像大白天见阎王。
宣婴散下长发,露出来一张绘满彩墨画的真面目,一刹那就像少年抬手掩住绿鬓金钗后的脸,穿着傩戏神袍的他问了一个问题。
“张仙人?你们知不知道,那个老牛鼻子都在他的地盘做了些什么?”
宣婴讲话喜欢眯着眼睛,歪戴着傩戏面具和五颜六色的妖艳饰品,全黑色瞳孔中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残忍毒辣。
沈选也想知道,谁是张仙人?可是没人愿意回答。
他们都在围攻宣婴。
“妖人!你怎能如此灭绝人性!”
某个声音也见缝插针。
“看!他又要杀人了!”
沈选听了之后莫名其妙地想发火。
但他不是想对宣婴生气,相反的,他现在很担心刚才消失在面前的宣婴本体,也很想拦住这个满身鬼气的民国少年,挡在他的前面做些什么。
宣婴倒没有特别生气,无所谓地笑笑不说话。
他似乎也习惯了被世人误解。
所以他直接控住一条白色的魂魄飞出水。
草草吃了一大口祭酒,就着水里的三魂七魄痛快地吃到嘴里——这就是他养傩的饵料,叫世人都怕他怕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