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朱门缓缓开启,肃穆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烛台高耸,历代先帝的牌位在幽暗中沉默矗立。景佑帝整衣肃容,焚香跪拜,“列祖列宗在上”帝王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不肖子孙”“幽云十六州得此佳儿,龙章凤姿,肖似先祖”长安立于阶下,目光掠过最上方那块金漆剥落的灵位,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祝祷之声。一片雪花穿过殿门,落在长安手背上,冰凉刺骨,瞬间让人回过了神。“长安,”景佑帝唤她,“来给列祖列宗上柱香。”长安垂首上前,接过内侍递来的三炷清香,香火明灭间,她抬眸望向那些森然林立的牌位,内心清明无比。从太庙回来后,景佑帝的身体愈发不好了。早在大军出征时,他就是拖着病体在宫门送行众将领的,如今的病态已经很明显了。数年案牍之劳,积劳成疾,又几番遭遇丧子之痛,甚至失去了挚爱的贵妃,暮年的帝王,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景佑帝是在朝会上晕倒的,咳疾未愈,又受风邪寒侵,突然高热,很是凶险。太医们围着救治了一天一夜,才让景佑帝堪堪退了烧,又过了几日,才能下地走动了。景佑帝病愈的消息,让一众惊慌失措的朝臣暂时放下了心,还没等他们进宫探望,内阁就收到了第一封请立储君的折子。是前岳州团练使,曾担任征北右军大将军,如今得封泰州枢密使,也是曾两度被接进宫中扶养,一度被看做太子的赵治平。赵治平是宗室子,也是封疆大吏,折子一到了内阁,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朝野议论纷纷。韩忠献和富彦国随后也上了折子,请立英亲王为储君,附议者甚多。当然也有反对者,细数祖宗家法,弹劾英亲王不尊伦常。可几日后,景佑帝召集宗室和重臣,宣布立长安为储君,承继大统,圣旨明文发向各州县,驿马飞驰,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地,四海俱知。长安被立储后,日夜不离福宁殿,受教于御前,景佑帝恨不得手把手的教导她。又是一碗苦药,景佑帝喝完后,长安将靠枕往上堆了堆,让他能靠着更舒服些。只是稍微挪动了下身体,就已经让景佑帝气喘吁吁了,他半倚在床上,看着给他仔细擦手的长安,慢慢道:“富彦国,为人忠直,智识深远,显忠尚德,有傲骨,也有血性。”“你要善待他,凡事多询问他的意见,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如你所说这个朝廷积弊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好的,切记,要在稳住大局的基础上,再去寻求变革,当年的新政失败,就是前车之鉴。”长安:“是,儿臣定会将富大人当做肱骨。”景佑帝:“韩忠献此人,刚毅果决,善断大事,只是性子冲,要有人拉着拽着。”“待日后,你要用富彦国之谋,取韩忠献之断,二者相济,方能使朝廷稳固,才能慢慢图谋大事。”“不要觉得他们是老臣,就是迂腐之人,要让他们先帮着你掌舵。”“朕知道你有重用马向远之心,他这个人,做知州,绰绰有余,为宰相,却不够有魄力,怕是不能在你急进冒失时做到劝阻。”“文宽夫可用,他纵使有些私心,但于朝政之上还是颇有见地,朕会暂时压着他,等你去起复。”“狄汉臣已经被你保下了,如今放在西北,以后也会受你重用,想必同他也能相安无事的。”“你要切记,不要过于强求君臣一体,满朝同心,那都是奢望,有矛盾,有摩擦都很正常,制衡之术,也并未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长安:“儿臣都记住了。”扒拉了一遍文臣,景佑帝又指着远处桌案上的舆图,“朕再给你说说这些老将”看着沉珂愈重,随时都要晕厥的景佑帝,还在一一做着安排,长安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是人就会有弱点,长安也不例外。她一方面很清楚自己该怎样做,才能使得利益最大化,但一方面又不忍看着景佑帝拖着病体为她铺路,清醒又矛盾,不忍又心狠。发财:“长安,你没错的,这是人之常情啊,你没必要苛责自己的。”统子一副什么都懂的语气,“主要是这个爹吧,他比较正常,所以才会让人不自觉的怜惜”长安被逗笑了:“怜惜什么?怜惜他身为帝王也会身不由己么?”“你别忘了,我只是一把刀”她说服自己,“天家无父子,亲父子亲兄弟之间都是你死我活的,恨不得打死对方,更别提我这个半路来的了。”发财忧愁道:“我都知道啊,长安,这应该就是你说过的,利益中掺杂着真情,对吧?”长安沉默了片刻,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话虽是这么说,但互为依靠的走过这一路,长安也不是心硬如铁,就这么干看着景佑帝垂死挣扎。,!器官不可再生,岁月不可逆,但她还是在汤药中加了东西,以减轻景佑帝的病楚,至少可以做到有尊严体面的老去,不会备受折磨。不过数月的时间,景佑帝就已形销骨立,两颊深陷,时常迷迷瞪瞪的。这日一大早,还未日出呢,景佑帝就醒来了。他让宫人将宗室耄耋和宰相们都召进宫,说清了遗诏的内容和位置,又一一交代后事,尤其是对着富彦国和韩忠献,“朕知道让你们为难了,但有你们辅助新君,朕才能安心,爱卿,不要辜负朕的厚望,要尽心辅佐”跪在殿外的大臣们,个个都以袖遮脸,哭得伤心欲绝。屏退了近臣后,景佑帝将长安叫到床前。“郭文林和薛氏的命,是朕派人去取的,”他猛地支起了上半身,拽过长安的手紧紧握着,目光如炬,“记得你答应过朕的话,要开创盛世,要让黎庶安稳,勿使朕在地下无颜见祖宗。”长安眼中含泪:“儿臣以性命起誓,必使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所以,您一定要记得收祭文,若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了,您记得来梦里骂我”景佑帝笑着红了眼,身体慢慢朝后仰去,视线却一直看着殿外的方向,“朕信你”长安连忙握住景佑帝滑落手,却只触到渐凉的温度。他的手掌像秋日的枯叶,轻飘飘地落在长安的掌心,再也没了生气,长安将对方的手轻轻放回锦被里,又仔细为他掖好被角。内侍尖锐的哭嚎声撕裂了殿内的寂静,也像是一把刀,狠狠剜进了众人的胸口。跪伏在地的朝臣们哭声此起彼伏,有人涕泪横流,有人捶胸顿足。长安的目光落在景佑帝安详的面容上,喉咙滚动了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窗外有阳光照了进来,穿过窗棂洒在殿内,散碎成一片一片,如浮光跃金,如大梦一场。:()快穿:女主就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