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耶律望得到消息,临安自乱阵脚,江宁已成孤城一座,根本不会有救援。
即便如此,对于这一仗,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在马家渡驻扎修整多日,做好万全之策,方才行动。
耶律望大步踱到水岸,踩在斗大的鹅卵石上。江水汹涌,他的衣襟为涌来的浪涛打湿。
涨潮了!
他心头一喜,立刻转身上马,吩咐道:“传令,三更渡江!”
今夜注定不能宁静。
密密麻麻的船只在夜色中悄然入水,顺流直下。行到江面中心,才扬起巨帆、挂上猎猎旌旗。
辽国士兵们站在以铁索连就的大船上,几乎稳如平地。
耶律望立在船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他势要令江宁城里的人吓破胆,下令全体士兵点起火把。
一瞬间,黑魆魆的江面上灯火通明,宛如蛰伏着一只凶猛的火龙。
长江南岸,方旬与谢临川皆着窄袖戎衣,并肩立在燕子矶畔。
方旬三十余许,是个鲁直汉子,一口吐沫呸在地上,摩拳擦掌:
“他娘的,与辽国这仗打得真憋屈,这也不许、那也不行,老子早闷了一肚子火了!”
他这是在抱怨熙宁帝在位时,是和是战两相犹移,致使前方武将作战不利。
谢临川点燃一支烟火,看它在夜空中炸开蓝色火焰,才笑道:“今晚上,就让方将军好好撒撒气!”
长江北岸,见了烟火,无数只小船水鬼一般悄悄下水。
因小船迅疾,此时又顺风顺流,不到两刻钟,就靠近了辽国大船。
船中唯有一两名士兵,皆是泅水好手,一俟两船相交,立刻点燃满载的火油,跳水逃命。
小船的攻击本不足为惧,奈何它们的数量极多,跗骨之毒一般,甩也甩不掉。
江面浪高风大,辽国船只连成一片,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
尚未与宋军交战,辽军已在灭火上忙得自乱阵脚,不见渡江时气势。
耶律望见状大怒,扯着副将的领子问:“宋军的船如何从我军后方过来?”
副将也是惊惶,正要派人去打探,见南岸江面密密麻麻的蒙冲战舰飞速往这边驶来。
同时,数发火箭匣齐发,炸得船上人抱头鼠窜。
耶律望心道不妙,就要撤退,却见另一副将疾驰而来,急道:“二王子,朱从达部袭击马家渡,我方营垒已失!”
“什么?”耶律望大惊失色,厉声道,“耶律隽呢,他不是在应天府牵制朱从达?!”
江面上,两国战舰已经混到一起,战成一团。
无数的火球乱炸,数千支羽箭齐发。硝烟弥漫、江水染血,喊叫呼唤之声不绝于耳。
一片混乱中,只听有人提气朗声道:
“耶律望,西夏元昊率军十万进攻大同,耶律隽奉显天帝诏令回防。怎么,你不知道?还是你知道了,却不回防,要造显天帝的反?”
一时间,宋军振臂齐呼:“耶律望造反了!耶律望造反了!”
辽军主舰上,几个副将面面相觑,一人到底忍耐不住,低声问:“二王子,你究竟知不知道大同……”
话未说完,那人胸口被一刀刺穿,顷刻就倒在血泊中。
耶律望目眦尽裂,咬牙切齿道:
“谢临川狡诈如狐,元昊背信弃义。如今你我休说大同,唯有拼死一战,才有生机。”
几个副将也知到了生死关头,各自领命退去。
一夜鏖战。
待到栖霞山顶红日隐现,晨雾被驱散,苍茫的江面密密麻麻尽是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