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拒绝、在退缩、在逃避,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心。她对他,有吗?哪怕一点点?
陆斐呢?
谢临川又近一步,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目光冷静而哀伤:“陆斐说,我不懂你,他……懂你吗?”
西边,霞光染红了半幅天空。春波河边的槐树、柳树,长得枝高叶密,浓阴匝地。
歘的一声,一群隐身高树的鸟雀惊起,横渡过悠悠苍空。
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
我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幽魂,远离我的家人、朋友,茕茕孑立、孤独无依。
在这个等级社会里,我被迫放弃现代人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底色,痛苦不堪。
我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重文抑武、昏君当道、国祚崩绝、异族入侵——却没有能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巨室被掠,富家遭火,沿烧数千间。儿童溺毙汴河、女子道涂受辱,市井公然贩卖人肉。百姓哭声震天,自裁者不绝。白骨蔽平原,妇弃子草间。[1]
我活在最深的恐惧中,有谁能懂?
鸟雀飞走后,绿槐、高柳上的新蝉开始低鸣。
岸边白色槐花被晚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入春波河中,浮浮沉沉。
蜻蜓追逐一阵儿,又没入路边的蓬勃的草丛中,不见了。
谢临川是个很决绝的人,他宁愿承受剜心刻骨之痛,也不要优柔寡断:“如果是,我……”
“对!”江清澜想起陆斐与三皇子的关系,眸中一冷,“他比你懂我!”
谢临川呼吸一滞,蹬蹬后退两步,怔怔不语。良久,他竟然无声地笑起来。“好!”抬脚要走。
“谢临川!”江清澜叫住他。霞光映照在脸上,让她整个人充满神圣之感。
她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他微红的眼睛,既无畏惧,也无怜悯,语声清朗,若化雨春风:“记住我父亲的那句话!”
谢临川一怔。
“一定要杀了耶律望!”
粉紫长裙的女娘挎着篮子,独自走出了巷子,腰身笔挺,像一把剑。
余晖将一切浸渍得殷红,巷子里那位郎君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街边的青骢马打个长长的响鼻,不耐烦地跺跺脚,好像在催促他的主人快快上马。
但这次,谢临川到底也没有上马。
……
露葵小院旁边的菜地里,团团蹲在地上,对着一朵南瓜花出神。
花朵是大波浪状、鲜黄色的,在灿灿阳光的照耀下,越发触目惊心,也引来了嗡嗡的蜜蜂。
小胖手一伸,无惧细嫩花柄上披满的小绒毛,轻松就把这朵南瓜花摘了下来,丢进樱桃手臂上的竹篮子里。
“长长的,或者圆圆的南瓜,”团团两手臂张开,在空中划个超大的弧线,以形容物体的大。
“这么大!就是这个小揪揪变的?那我们摘了花,以后还有南瓜吃吗?”
团团摘的那朵南瓜花,柄托部分,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球状。
樱桃满不在乎:“你放心,这玩意儿贱得很,一生一大片,咱们现在要吃的就是这花。”
“以后的南瓜也少不了你的,南瓜饼、南瓜酥、南瓜糯米糍、南瓜汤圆,想吃多少有多少,就怕你吃成小黄人!”
团团白白胖胖,糯米汤圆一般,她可不想变成小黄人,也不心疼花了,胡抓乱揪了好多,一股脑儿扔篮子里。
樱桃见篮子里的,已足够炸几盘了,便牵了团团回去,在厨房起锅烧油、调糊打蛋。
不多时,两碟子炸南瓜花就出锅了,油香酥脆、金黄诱人!
江清澜正坐在柜台里看信,思绪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在春波河畔,她算是跟谢临川说清楚了吧?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