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珠凤是被人抬来的,她几日未合眼了,早已灯枯油尽,靠着整日吃药和盼着她儿复活吊着一口气还没咽下去,这眼见着要被气得生生吐出一口气。
她目光狠厉地看着台下这回话的侍女。
旁边的侍女见情况不对,狠踢了这个侍女一脚,使眼色骂道。
“方才夫人说什么听不见吗?误了时辰你们都得没命,还不快去催!”
那跪着的侍女被一脚踹懵了,心中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要是晚一步,怕是性命保不上。
“夫人恕罪,我这就去催他们。”
遂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待那侍女悄然离去,寺庙内归于宁静,唯袅袅香火悠然飘散,四周再无丝毫杂音。
又因方才卫珠凤心中不爽利,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人再敢轻易言语。
巳时一刻。
侍从们方才匆匆步入,几人合力抬起一只硕大的檀香木盒。那木盒工艺精湛,通体呈现出深邃而亮丽的赤红,棱角清晰,造型方正,表面精雕细琢着繁复的花纹,其形制虽与骨灰盒相仿,却远胜于寻常尺寸
在木盒之上,一朵血色红绸编织而成的花静静绽放,那花原应是喜庆的象征,可是这色泽并非鲜红,像干涸的鲜血,有些怪异。
隔得太远,楚江梨看不清上面绘了些什么,只隐约看得应是一些经文。
木盒盛放于寺庙偏殿正中央的团蒲上,众人埋头垂目,无人好奇这盒中的景象。
约莫心中都知道,这并非是个寻常盒子,有可能装着他们的少爷。
周围的和尚们纷纷围拢过来,紧密地坐在木盒子的四周。
观妙上前抚摸着盒盖的花纹,单手合十,闭上双眸不知口中念了些什么。
观妙不言不语,做着法事之时,倒还像个正经人,不过单单只是这么一刻看起来像罢了。
通过这几日,观妙这个人如何,楚江梨是再清楚不过了。
观妙将纤长的五指伸向盒子,将那盒子缓缓推开了。
楚江梨眼尖看清楚了盒中的场景。
那是被红布包裹起来的骨头,楚江梨怪异这是陆言乐的尸骨。
红布被缓缓掀了起来,一股森冷之气弥漫开来,露出下面惨白、刺眼的白骨,寺庙中站着些胆小的,已是面色苍白如纸。
唯有卫珠凤双眼冒着神采奕奕到近乎异样的光亮。
她原是被侍从们一路抬过来的,她最近衰弱得厉害,早已走不了多少路,此时竟然站了起来,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四四方方的盒子走过去。
盒中之物,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蜷缩”在里面,陆言乐再如何身体羸弱,个子却并不矮,若是还活着却不至于能被塞进这样大小的盒子里。
就算光是他的骨头要完好的塞进来也非常困难。
楚江梨盯着那盒子,想起了一种形容。
——白清安被包裹得像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她想起了从前在佛教密宗藏地教中看到的。
人以婴儿的状态来到这世界上,又要以婴儿的状态离开。在人死以后,遂用布裹尸,捆成胎儿形,呈蹲式,停留在生前呆过之处。请一拨咒师在家诵经,另一拨咒师到葬场偎桑。
此种说法同时象征着,死去的人将迅速地转世,轮回为胎儿。
意为返归如初,投胎转世。几乎与此如出一辙。
观妙口中又轻声默念了几句,将那遮掩的红布完全掀开了,退至一旁,同卫珠凤说,“二少爷不时便会重返人世间,届时夫人可莫要怕他、忘记了他。”
卫珠凤闻言,停下脚步,颤抖着干瘪、毫无血色的唇瓣,流下了两行血泪:“我的儿我的儿……我的儿呀……我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忘记他呢?”
盒中包裹着骨骇,一众和尚围绕着木盒念经,卫珠凤血泪斑驳,台上供奉着无人在意的野神,身后环绕着的藤蔓正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殿中除了卫珠凤的哭声,静极了。
这场景太过于诡异。
楚江梨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抬眸望向那张牙舞爪的邪神,那女相生了张冷清又倾城的容颜,不似人间物,像天宫仙子。但是身后的藤蔓又昭示着,她并非所谓的“仙人”,而是妖物。
楚江梨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像眼熟了些,她骤然想起那日在宁夫人院外碰见她在那处晒太阳。而这脸……分明就是宁夫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