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便好,怎么这样便来见我了?”
“来人,带她下去换一身得体的衣裳。”
这态度更不似那日,赵锦云被下人搀扶着往殿外去,她浑身污浊,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恍惚间想起了那日他们二人虽兵分两路,那些山匪却直直朝着她来了。
她跑呀跑,身后的恶鬼赶着她,风声逗弄着她,一个常年在闺阁中的弱女子,又如何跑得过这些身强力壮的粗汉子们。
她再是个傻子也知晓,这一切与卫珠凤脱不了干系。
卫珠凤至始至终从未想过与她重归就好,可是她却也不明白,卫珠凤为何要这样做。
赵锦云自问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
不过很快她就会知道是为什么了,人为了自己究竟能恶到哪种地步。
一月余,赵锦云便有喜了,她知晓以后日日失魂落魄,寻死觅活。
卫珠凤安慰道:“总归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赵锦云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人的脸上蒙着深深雾霭,叫她看不清真容。
卫珠凤的话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卫珠凤将她强制送到一处院落,说是让她养身体,好将孩子生了下来。
那时赵锦云便想清楚了,若是个男孩,生下来后便将他掐死,不能让这与土匪生得杂种活着。
临产那日,赵锦云生了个女儿,她尚且昏厥,孩子便被卫珠凤的人抱走了。
她醒来知道以后,在漂泊大雨中跪了一夜,孩子都没求回来,也因此身体落下了病。
并非不治之症,只是后来每逢有雨,浑身便挖心肝般疼。
赵锦云刚出月子便回了曳星台,卫珠凤坐于高台,同她说:“你放心,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早就将你当做了亲姐妹看,自会将这孩子视为己出。不过,我只有一事求你。”
虽是“求”,却未有求人姿态,更似威胁。
赵锦云神色绝望,跪于殿下,她这日才真正体会到了,她是贫民丫头,而卫珠凤是官家小姐。
她对于自己的去留、她孩子的去留,无从决定。
卫珠凤要她如何,她便该如何,她不是个人,只是他们买回来的一个物件,骨头挑出来,只留下主子最喜欢吃的那一块肉。
赵锦云神色寂寂,心中早已麻木,她伏身只说:“夫人尽管吩咐就好。”
卫珠凤笑得弯了眉眼:“我就知妹妹当是个有肚量的人。”
“我要你……服侍台主。”
那时宁雪时正值盛宠,卫珠凤说若她真得了独宠,便要将她被山匪轻薄之事告诉陆魏之。
说不恨卫珠凤自然是假的,这些年事情压在她心中成了个结,她终日郁郁。
听到楚江梨这样说,她瘫坐在地上,眼中的光也落了地,抱着怀中不过八岁的少年,痛哭起来。
她对不起莲心,更对不起她的心。
这是这些话,这些事她又能对谁说呢?
……
陆言礼会来,桑渺称病不来,说闻不得这寺庙中的香火气。
楚江梨出了这个门,又去别处逛了逛,时日还算早。
曳星台中好些地方都张灯结彩,落了红结,拉了艳丽的彩绸,唯独天宁寺还像往日那般安详,周遭也没有什么喜庆的装饰。
房檐边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夜里这些灯笼会差人点亮,可楚江梨细细看,一阵风过,却又觉得这些灯笼像一个个血红的笼子,有些压抑和森然。
楚江梨左看右看又不知少了些什么,进了卫珠凤院中,打开偏殿的门看到空无一人后,她才知原来少了些生人气。
白清安与那床上的死尸早就不见了。
就连卫珠凤的整个殿都空了,楚江梨进去一个人都未见到。
旁人都先去了一步,楚江梨最晚,到的时候就连赵锦云都带着陆言溪在天宁寺佛堂前候着了。
赵锦云眼角微红,想来楚江梨走后,她是独自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