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连长猛抬眼,不掩惊喜,对对对,他就这么个意思,还是老妹懂他。
张威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嘴唇哆嗦着,脖子好像被人掐住了似地,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队列的目光依然直视前方,但他已感觉无数眼刀自他周身经过,将他凌迟千遍万遍。
如果不是受过军姿训练,他几乎要站不住了。
冯小晴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冷眼扫过他,便转向3营长。
“营长,我爸是南疆轮战下来的老侦察兵,他很少讲战斗故事,但其中有一个故事,我一直记得。”
“他说,他们连里有两个兵,一个是他们班的兵王,另外一个是隔壁班的尖子,两人干什么都要争个高低,今天你拉单杠比我多一个,明天我就要在400米障碍上快你一秒。”
“有一次,他们执行捕俘任务,结果被敌人的炮火覆盖,队伍被炸散了。等他们冲出火力圈,我爸他们清点完人数,重新集结的时候,发现那两个死对头不见了。”
“大家冒着风险回去找,你猜在哪里找到他们?就在一个巨大的炮弹坑里。”
“一个腿被弹片击中,走不了路;另一个胳膊脱臼,被震得七晕八素。他们俩人,一个瘸子,一个独臂侠,互相搀扶着,一个人当另外一个人的腿,另外一个人当那人的枪,在丛林里跟敌人周旋了大半夜,最后躲在弹坑里,捡回一条命。”
“后来那两个人比亲兄弟还亲,因为他们都曾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他们连的连长在做战后总结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连长说:‘两块好铁石,互相敲,除了能敲出火星子,什么都练不出来,非得把他们扔进一个熔炉里,去冶炼,去捶打,才能淬炼出百炼钢。’”
“营长,咱们营的同志,都是好矿石,血气方刚,精力旺盛。咱们这儿虽然没有弹坑,但同挖一条沟,不就等于‘弹坑’吗?”
“让他们三个连队,一起去挖沟,一同跳进这个‘弹坑’里,用汗水、劳动和力气,融合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集体。我相信,沟成之时,什么矛盾都没了,剩下的是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营长,这就是我的方案,请指示。”
冯小晴说完,不止一旁没吱声的8连长张治国眼睛亮了,连3营长的眼睛都亮了。
“爸爸,小晴姐姐好帅。”
“嘘。”
“好一个熔炉炼钢,好一个自己人的弹坑。”3营长不吝赞美,第一次流露出了欣赏和兴奋,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做政工的好料子,燕京的大学是真养人。
“小冯同志,你这个方案,我批了。不仅批,我还要给你记一功。”
说罢,3营长猛地大声问:“同志们,你们惭愧吗?一个普通老百姓,都比你们觉悟高。”
队列中,瞬间暗涌起压抑的骚动,如同沸水前的闷响,不少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颧骨发烧。
“你们抬头,看看墙上的字。”3营长挺拔如松,声如洪钟,“全体都有,向后——转!”
一声令下,三百多人的队列整齐划一,鞋后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墙上写着什么,给我大声念出来!”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高空旗帜的猎猎声,然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沙哑的声音从喉管里挤出,“作风优良——”
这声音就像海浪拍礁石,激起千堆雪。
他们汇聚成一个声音,那是被重新点燃、属于军人的荣誉感,“作风优良,能打胜仗,牢记使命,锻造精兵。”
3营长缓步踱到列队前,“以为我要讲什么大道理,所以才让你们喊口号吗?”
“不是。”他的嘴角勾起冷峻的弧度,“我不是教导员,讲不出大道理,我只信一件事——汗水,是最好的磨刀石。”
“命令,从明天开始,7、8、9三个连队,在早间训练过后,一起冲山头,冲完山头,直接去挖管道沟。中午吃饭,炊事班直接送餐到工地,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三百多人方阵吼出震天回答。
一句“明白”,立刻,武侦7连的队伍里,气氛发生微妙变化。
热血上头过后,7连的兄弟们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套组合拳下来,全部被打懵啦。
不是……
怎么变成我们武侦7连也要去挖沟呢,这沟挖完了,建起室内训练场,是给8连和9连用的,关我们武侦7连一毛钱的事儿?
咱们能不能好好掰扯掰扯?
营长误国啊!
这怕不是果军派来的女特务,专门来扯我们连队训练后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