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不理解,只知道被排除在外。
既然教她屠龙技,为什么她不可以去屠龙?
她愤怒,她嫉妒,她争强好胜,第一次萌生一个念头——男孩能做,我也能做,而且我做得比他更好。
爷爷教她练拳,白天练不够,她晚上爬起来偷偷加练,挥拳一千次,证明自己不比男孩差,她一拳能锤哭三个男孩。
不信邪的小男孩扯她头花,她可以一拳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学校一群男孩,当中属她最老大,见面老实低头喊她姐。
她处处要强,事事证明自己比大哥厉害,甚至大哥没能如愿考上军校,成了老爸嘴里“没出息的大头兵”,她都会暗爽一声学渣看剑。
他这个农村兵,因为没考上军校,吃了比军校生更多的苦,更比不上直招军官前途光明。全军比武大赛,他强忍阑尾炎发作的疼痛,打封闭,用绷带勒肚子,硬是靠着钢铁般的意志,拿下全军第一的荣誉,迎来人生高光时刻,从排长晋升连长。
做了连长以后,他也从未放松,常年训练在第一线。
其实啊,他是她的骄傲,只是她从来意识不到。
他拼命用十年青春,换一个理想,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场未曾公开的军事冲突,他的连队伤亡惨重。
那些战士用自己的鲜血,践行卫国誓言,换来了一面名叫“白刃英雄9连”的荣誉称号连旗。
他获得了一枚一等功勋章,但失去了他的腿和他的连队。
然而,9连夺得“白刃英雄九连”荣誉称号的连旗,仅仅闪耀了一瞬辉光,便在新军改当中如流星般划过,静静躺在了某部队的军史荣誉室里,偶尔被人提及。
唯一庆幸的是,大哥没有见证新军改,他消失在一场春雨中。
退役后的某天,他闹着要去找部队,前夫背着她,将他带上开往精神科医院的车。
一场春雨不期而至,趁着红绿灯间隙,他狂奔,甩开所有人。
高速车流交织,很快,他飞起又落下,反反复复,像只折翼的鸟,最终倒在五光十色的霓虹路面上,长长的血痕像泼洒的葡萄酒。
她在交警的监控画面看到他生命最后时刻。
后来,她总是梦见他奋力奔跑的身影,像迎接战场的枪林弹雨般迎接那些刺眼的车灯。
她捧着覆盖国旗的骨灰盒,将他安葬在老家的村墓,墓碑朝着西北方向,日夜守望。
头七那天,她在他的坟旁植了九棵青松,代表他的连队——9连。
脚下鞭炮一字长蛇炸开,细雨夹风卷起满地红纸屑和烟雾,淹没了老爸抽泣的佝偻背影。
她默然遥望西北,突然领悟老爸当初说的那句话,和那些从来不让她参加的军事游戏意味着什么。
它们如此残酷,以致于血肉横飞。
从小到大,她对大哥有过很多怨怼,没想到最后他却成为她的骄傲,也成为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没记错的话,现在他们单位刚从西京移防到距离大姑家七八十公里的贺兰山脚下,进驻新营区不到一周时间。
风沙迷眼,冯小晴自动拉上丝巾,墨镜架头顶。
前边一个岔路口,车子即将开往石炭镇大姑家,再走10多分钟的路就能见到大姑。
冯小晴计划改变。
她拍了拍车栏杆,风灌了一嘴,扯嗓子大声喊:“马大爷,帮忙右拐直走。”
“直走干嘛?”
“我要去看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