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仰视着宿江林,好奇地问:“哥,你似乎对鹤延抱有敌意?为什么,你觉得他做得不够好吗?”
“他就算做得再好又怎么样?”宿江林拉下脸来,冷声道,“我只有你一个弟弟,他把你抢走,我就再没有亲人了。”
宿父并不是个很坏的人,但早年经商的人都有一个毛病——总是常年累月地不着家。
宿江林与他接触最长的时间,一次是生母的葬礼期间,另一次是他的新婚。毫不夸张地说,宿江林跟保姆,都比跟这位父亲还要亲近。
宿父新婚的第二年,宿亭云出生了。
宿江林开始很讨厌这个弟弟,讨厌宿亭云身上流着的那一半与他不同的血,也讨厌宿亭云身上流着的和他有一半相同的血。
他总是站在最远处看着宿亭云一天天长大,看着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慢慢地会爬,会走路,会挥舞着短短的手臂,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宿父经商,他的后妈也同样是个事业强人,生下宿亭云不到一年就复出工作,每天很晚才会回到家中,这俩人的婚姻仿佛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财产的合并。
刚开始会走路的宿亭云闹腾得很,常常突然就健步如飞,没走几步路就摔倒在地,有时还会滚上好几圈才停住。
家里只有一个保姆,有时忙不过来,就会拜托宿江林帮忙看个几分钟。宿江林通常只远远地看着,见宿亭云摔倒,才走过去把人扶起来。
往往他一扶,宿亭云就用那双细嫩的小手抱住他不肯松手,泪眼汪汪地等他哄自己。
宿亭云好像生来就很会撒娇,让宿江林一度认为这个弟弟是不是什么狐媚子转世,否则怎么能让人一瞧见了,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而更让宿江林逃不掉的是,
宿亭云开口说话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
他会踉踉跄跄地奔到宿江林的怀里,然后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波光潋滟,不太熟练地往外吐字,软乎乎地喊他,“哥哥,抱!”
他若是不抱,宿亭云就往下一滑,坐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不松,嘴里喃喃着“抱,要抱抱”,又或者是身体力行地往他身上爬,仿佛宿江林是个手感舒适的树桩子。
被宿亭云烦个几次后,宿江林每次在宿亭云开口要抱的时候,都会敷衍地把人抱起来转上两圈,然后再放下,冷着脸回自己房间里写作业。
再后来,宿亭云又长大了一些,每次他放学回来,这家伙的手里不是捏着俩大草莓就是捧着一块小蛋糕,举到宿江林的面前,说:“给哥哥吃!”
好像他外出就会饿肚子似的,宿亭云每次吃东西都要留一半给宿江林,以至于他毫不费力地就能知道宿亭云每天都吃了些什么。
当然,偶尔宿亭云留给他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比如舔到剩了一半的棒棒糖,已经化成甜水的冰淇淋,甚至还有中午喝剩的一半感冒药……
在宿江林的印象里,宿亭云很少会大哭大闹,哪怕摔疼了,也总是无声地掉着眼泪,反而惹得人更加心疼。
他进宿江林房间,永远会先敲一敲房门,得到宿江林允许后才进入,他会抱着一个大大的绘本,坐在宿江林身旁的空地上,安安静静地翻看那上面的图画。
小家伙看着看着就会歪倒在地。
眨巴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久而久之,宿江林干脆在宿亭云一进门后,就先把他抱到床上放好,在床上躺得歪七扭八总比在地上躺要好。
而等宿江林写完作业,宿亭云早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其实知道宿亭云为什么会粘着他,知道宿亭云为什么开口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他曾在某个夜晚,起身去客厅接水喝的时候,听到了主卧里传来的声音,他那个后妈一直在教宿亭云喊“哥哥”。
他听见他父亲问:“为什么一直教他喊哥哥?”
“因为我们不会是陪小云最久的人,江林才是。他要先学会去爱江林,那么江林才会爱他。”
那个女人成功了。
宿亭云很敬他,爱他。
他很想讨厌宿亭云,想要让那个女人的“计划”失败。
可是……
有个一心一意爱他的人,似乎也不差。
就这样在矛盾与纠结中,他看着宿亭云一天天长大,好像不管过去多少年,宿亭云永远都是那个会飞扑到他怀里,甜甜叫一声“哥哥”的小家伙。
而现在,这个小家伙就躺在他身侧,一举一动仍和小时候一样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戳一戳,但唯一不同的是,小家伙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一句比一句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