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愿意,我即刻便带你离开上海。”
兰昀蓁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贺聿钦俯身,从她肩头披着的那件外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盒子,静静地躺于他掌心之中,被揭开时,露出其中的一枚戒指。
一场乱世之中,一片霖雨笼罩,一间窄小报亭檐下,那个使她意难平的人正弯下腰,低头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
兰昀蓁怔了良久,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她缓缓抬手接过那只盒子,指尖抚过那枚在阴灰的天色下,仍散发出浅浅光泽的祖母绿宝石。戒指是冰凉的,亦如这个雨天。
她的余光能瞥见他垂下的那只手握紧的拳,这般紧张,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兰昀蓁的口微微张着,心头思忖良久后得出的话语久久说不出。
亦是头一回,她说话的声音都是轻颤的。
“这回我不能再骗你了。”兰昀蓁将那只盒子阖上。
“我不能同你走。”
此话出口时,她心中似刀绞般地流血抽痛,可她不能就这般跟他一并离开。
她仍记得自己是为何要顶替聂芷安的身份,即便在那个凛冽的秋雨夜里受尽屈辱与折磨,也仍要进入聂家。
她忘不了这点,是因云家所遭受的一切冤屈都叫她镌心刻骨。
夜阑人静之时,她都以为自己将会酣梦一场,可每每阖上眼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被人构陷,惨遭酷刑而冤死狱中的祖父,还有蹊跷染上肺痨,终了咯血而亡的母亲!
兰昀蓁不敢忘,亦不能忘。
十余年来,支撑着她寄居仇人篱下,同那群共流着聂家肮脏血脉的人笑言相处、生活的,不正是这不可泯灭的仇恨么?
她的手有些颤抖,将戒指盒放回到他掌心里:“是我没这个机会带上它。”
贺聿钦没有说话,他凝望着她,瞧见她低首时颤动的睫羽,垂下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但有一件事,我从未欺骗过你。”她掀眸,眼眶隐隐泛红,“一为,唐先生之事,当真非我所愿;二为……初见你时,我不曾瞒过你我的姓名。”
“我知道。”贺聿钦点了点头,低沉道。
他低首时,掩去眉宇间的微微耸动。
兰昀蓁知晓,那是他想要抑制自己情绪时才会流露的神情。
她忙低下头,避开了视线,冻得有些僵硬地手指从珍珠包中翻出一张支票,几折叠好后,脱下肩头的外衣,塞进口袋一起交予他。
身子蓦地便凉了,兰昀蓁有些不适应:“这笔钱,是拿去支持军备物资的。同聂家见不得人的黑心钱无关,亦同兰家沾染着大烟气息的钱无关。”
“铭德里的学生们知晓了此事,也省吃俭用地往其中添了一份心意。”
她解释,是希望他可毫无顾虑地让这笔钱派上用处。
远处的轮船轰鸣起汽笛,沉闷又冗长——船马上便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