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很遥远了——并非时空概念上的遥远,而是傅瑞文压根不会主动想起有这么回事。那这么说的话,去年应当也被短信和电话轰炸过?她却没什么印象了。
印象还停留在她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过节回家,母亲和她说弟弟上学要用钱,下一年的学费让她自己想办法。她们学校的学费很贵,她从家里去往学校的火车票也很贵,再后来要规培,食宿都得自己解决。她挤出时间打工,忙得几乎已经找不到生活的出口。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和家里彻底断掉关系。断不掉的,她无数次任由电话铃声响至自动挂断,没过多久就会收到各式各样的“关心”,辅导员会问她怎么和家里闹矛盾啦,她妈妈特地打电话来询问她最近的情况云云。周围人不明所以,不知她被畸形的关系压得喘不过气。
颜洛君是唯一一个什么也不问就带自己出逃的人。傅瑞文一直觉得那一天自己应该很幸运,在又一次被噩梦笼罩时遇见了颜洛君在梦境之外徘徊。她带着自己从茫然无措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并将这一切实体化。此前傅瑞文没想过自己会在江市有一间小房子能住,更没想过毕业后她会一直待在江市。
当然也搬过几次家。颜洛君从f大毕业时,那间小屋没有了续租的理由。她有过一段时间挤在阁楼、公卫排队的日子,很快被从老家追来的那两人发现,然后换掉;又换掉……再后来颜洛君又一次从天而降,她几乎以为是幻觉。
住在颜洛君的房子里不会有这种烦恼,小区的安保措施很好。但她毕竟出门上班,在医院也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病人及家属,没有人能够要求医院不对民众敞开。她的工作地点、职位、排版时间逐渐暴露,这些信息都很容易拿到,只要花钱就行。反正最后花掉的钱都会从她身上讨回来。
但她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扰乱她平静的生活呢?
陌生号码:别闹了,这么大还不懂事。跟女的在一起是病,你早点回来结婚也好帮衬家里呢,弟弟都结婚了你还没结,一个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上什么班,像什么样子嘛惹人笑话。对了,你早点回来,弟弟结婚的彩礼钱、办酒的钱我们也商量一下。
她拿着蓝莓酱回来的时候,手机屏幕正好亮起,新的短信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呈现在她眼前,好像是多么了不得、需要向全世界宣告的事。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每一个字符都化成张牙舞爪的符号,如同尖锐的利剑向她扎来。
她意识到自己要做点什么、必须要做点什么。还和以前一样吗,和以前一样吗?以前、一样吗?
她不知道自己拿着蓝莓酱罐子的手在抖。从冰箱里带出的新鲜水汽在玻璃表面凝成冻人的水珠,沿着她的指尖滑落,她听见玻璃摔碎的声音,砸在自己脚边。
至少她在彻底坠落之前被接住了。
“姐姐?”颜洛君出现在厨房门口,有点犹豫,“你……怎么了?”
傅瑞文盯着她看了半晌,试图努力做出有关她“究竟是否来自于自己的幻觉”的判断,意料之中的徒劳。颜洛君站在那儿,离她有着不算太近的距离,惊讶而担忧地望着她。
为什么不直接走进来呢?为什么不走过来给她一个拥抱,或是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告诉自己她一直在呢?
傅瑞文深吸一口气。她突然有些看不清颜洛君的神色,视野似乎被笼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光线,将原先的真实都遮蔽。但她嗅到一缕浅淡的香气,是颜洛君常用的香水味。
“低血糖吗?”颜洛君只能想到这个,她此时为自己贫瘠的医学知识感到懊恼却为时已晚,“别弄这个了,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儿,喝点糖水,我来做晚饭吧。”
傅瑞文这回看清楚了,她手上甚至有胶痕,随着动作拉成一条极长的细线,细线连着的两段皮肤微微泛着红。细线断裂,无力再支撑延展。
她听见声响,放下手上的东西就从工作间跑出来,傅瑞文笃定了这个猜测。颜洛君约莫是被未能完全冷下来凝固的胶烫到了手,可她浑然不觉似的,只一个劲儿问傅瑞文如何了。
那么自己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傅瑞文轻轻舒了口气,方才笼在真实之上的一切疑云都烟消云散了。她轻轻拍了拍颜洛君的手背,告诉她没事的。
“手上有水,很滑,没拿稳,没事的。”
“真的吗?”颜洛君不相信似的,“但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