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伸出惨白的手掌,将血红的神魂珠接到手心。
神魂珠接触掌心的那一刻,竹桑清甜虚弱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入檀巳的心识。
“檀巳,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你如今便这样恨我吗?明日我将死之时,你可会来看我一眼?”
“原来人将死之际,会忘却曾经历的许多痛苦,近日,我总是想起曾经同你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时间好似并未过去多久,可那些幸福为何竟如此遥远了呢?”
听到这处,脸色惨白如尸的少年指骨攥紧床单,流下两行清泪。
“在人界,囚犯临刑之夜,会有一顿丰盛的断头饭可食,此时此刻,我好怀念你炖的排骨汤,甚至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穿着我最喜欢的白色修士服,提着炖好的排骨汤,来到我身边,一口一口地喂我喝下。”
“可醒来才发现,原来竟只是雨水滴到嘴里了。”
少年眼眶浸红,好似要凝出血珠。
“檀巳,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乖乖听话,你便会放过慕浮国,可绝不能再食言了。你总爱骗我,明明是你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会将我们的红绳取下,可我同你说了许多话,都再没有得到你的一丝回应。”
“你又将红绳取下了,对吗?”
泪水打湿少年的衣襟。
栀影第一次见到魔王落泪,她甚至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可是尊上,你此刻落泪还有何意义?
竹桑,再不可能回来。
“檀巳,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惩罚你总是骗我的秘密。你就不曾疑惑,若魔后当真是谷九儿,你为何会屡次对我动心?你就不曾怀疑,为何我与谷九儿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真的只是因为内丹吗?”
“檀巳,你可曾想过,我才是真正的谷九儿。”
“可你真的太坏了,我不想认你啊……生辰那日,我落着泪求你陪我过回安稳的日子,为何你却始终不肯,我们在竹家小院不是过得很快乐吗?”
“虽我也曾对不起你,虽我也曾想要你的命,可若你放过三界,我又怎会狠得下心?难道你就从未想过,我也是三界众生,你若毁了三界,我该如何同你相处呢?”
“此事,我本不打算说,可你对我真狠心,入狱以来,你再没看我一眼,对我无一丝留念,我不甘心啊,我便偏想要让你知道了。若你知晓真相,是否会对我念念不忘一辈子呢?”
“檀巳,下令杀死自己心爱之人,会是何种感觉?”
“若你不信我所说之言,便施展你学会的万千法术到牢里看看吧,看看我和谷九儿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这样厉害,一定能做到的对不对?”
“檀巳,我曾因你遭受三味真火焚身而亡,如今再受你施以的炮烙之刑而死。每一世与你相遇,我都这样艰辛痛苦,对你的期盼,这辈子便都结束于此了吧。若有来生,只愿你我不复相见。”
“可听闻魔界的炮烙之刑会使人魂飞魄散,所以,想必我再无来世了吧?如此也好,如此便再也不必担心遇见你,便再也不用担心,我心爱之人要毁灭我心里最美好的东西。”
“身处进退两难的境地,抓心挠肝。若不杀你,众生有难;若是杀你,我亦心若刀割。那日,看着你浑身浴血地冲破结界,我又何尝不难过?可我已然没得选择,你看到了所有,我还能如何。表情会骗人,你又怎会看到我的胸腔之下,曾为你破碎的心。”
“檀巳,你我曾在竹家小院那般快乐,为何你偏要亲手将我们的幸福悉数摧毁?为何生辰那日,你始终不答应留下。”
檀巳吐出一口鲜血,浑身冰冷,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尊上!”栀影急得站起身,“我去给您唤魔医。”
檀巳昏昏沉沉,耳边嗡嗡作响,他根本听不到栀影的话语。
他预想过,她若离开他会痛苦,他也明白,她若消失他会难过,可却从未料到会是如此肝肠寸断,蚀骨穿心的境地。
这样的痛比抽筋断骨还要令人难以忍受,他倒在床上,双眸空洞,任由泪水打湿墨发。
桑儿,我已经疼得不行,你又何必骗我你是九儿?
哪怕你不是九儿,我皆已然后悔万分。
你还要我多后悔才肯罢休?
檀巳颓然失笑。
你是九儿?
怎么可能?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若是如此,我岂不是成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