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朝她扑过来,落空,重重落到地上,抽搐起来。有人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像绝望的困兽。
张灵缘身后跟着人群,一路跑到了员工宿舍门口,她闪身进门,徒留外面乌泱泱的人群。
不甘心的愤恨从他们的眼中迸射出来,好似眼前人是他们最大的仇家。
张灵缘看着这一群人,穿着不太体面的衣衫,脏污泥垢卡在脸上的皱纹里,长时间不打理的头发团成乱麻,眼睛里被消磨得仅剩下赤裸裸的兽性,人性被求生欲撺掇着倒退回了不知道哪一个角落,她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几乎,跟黑鼠的神情别无二致。
在局的几年里,张灵缘发现副本世界其实跟现实有些相似。
玩家喜欢叫副本里的这些人npc,但其实张灵缘更倾向于称呼他们为“原住民”。他们是活生生存在的一个一个个体,无论再怎么扭曲。
如果说玩家是被强行拉入此地寻求活路的求生者,那么这些原住民则是苦苦挣脱不得的困兽。
面前这些人,一开始,仅仅是来求职而已。
张灵缘喉头哽得慌,涌上一股无力感。
人群拿张灵缘没有办法,终究渐渐散开、离去,路上有白鼠经过,没有看这边一眼。
午休,起床,随着大流去工位凑工时,清闲得让张灵缘昏昏欲睡——但也可能是因为厂房里没有空调,头顶的大吊扇慢悠悠地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搅动,周围是没有生气的聒噪。
直到有人起身砸了机器——
面色干枯的员工破口大骂着,她说这王八蛋的地方有进无出,谁爱在这谁在,她不干了。她说如果你们都逆来顺受,只有苦苦耗死在这里的份,她是要讨生活,却没必要把命搭在这。
有人恐惧,有人漠然,有人惊讶,有人眼底露出了与她相似的火光——又很快熄灭。
骤然,厂间突然红光闪烁,身边的组长扯住反抗者的领子,门口涌进来一批白鼠,连拖带拽地把人扯出了厂间。一切发生的太快,张灵缘立马起身跟了上去,越靠近,不知道被什么影响,脑袋越是生生地疼,隐约有些幻视。她集中精力,躲在一旁,看着主管和一群白鼠拖着反抗者缓缓地向一处小道走去。反抗者疯狂挣扎,咒骂着,呐喊着,抗争着。
小道很长。
张灵缘看到它们把人交给了一只灰鼠,任务完成后转身离开。等它们离开后,张灵缘从一旁的角落里钻出来,立刻闪身进去。
踏入小路的一瞬间,她清晰感觉眼前事物扭曲了一瞬,是幻视?还是……
头更疼了,限制了她的思考。
她飞快地往里。地面上曾有皮肉蹭在粗糙的地面上,留下了猩红的血迹,干涸,成了暗棕的斑驳,突起在石灰铺成的地面。小道是几乎是纯粹的暗色,想必有许多这样的人被拖走。
那人还活着吗?她不敢细想,只一直向前,直到宽广的大路代替小道,一个铁塑的冰冷厂房出现在视野里,门口站着几只严阵以待的灰鼠。
她看到反抗者被拖进工厂,看到她被铐上镣铐,看到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到地面上,融化成盈白的气。
额角一抽一抽的痛,她躲在死角的位置,恶狠狠盯着地面,只一步,一步!她就会暴露在灰鼠的视野里,上前救下这人,延缓对她的宣判——
她的衣角短暂地闪出死角,没有生物发现这处角落的挣扎,张灵缘急促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滴落肩头。眼眶的血丝出卖了她。
是,她能救下这一个人,可这偌大的工厂里又岂止一个人?她救下来这一个人,其他人怎么办?一旦这些灰鼠拉起警戒,伤亡将无法计算,就算她真救下了,然后呢?她把人藏哪?
张灵缘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杂乱的思绪。
人是必须要救的,但怎么救,必须要想出一个更合理的方案来。
至少看起来,反抗者不一定会立即被处理。
想明白这一点,她缓缓起身,拖着步子原路离开了这条小道。
【玩家异值: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