阒静如汪洋,悄然蔓延入大殿雕梁画栋的每一寸,也蔓延入心底,入灵魂深处。
唯有心跳沉闷不息,撞得胸膛发痛。
他曾说她的如果太残忍,但这句话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对于她来说,如果从不是如果,而是真实的过往。
他要她多信他一些,可若她的过往里,他本身,便不可信呢?
但她还是信了,甚至……
已经,打算要告诉他了。
“皇儿。”
李晁缓缓抬眸,怔然。
……皇儿。
他的母后,只在幼时,这般唤过他。
一方崭新的帕子到了眼前,红纹金绣线蜿蜒出耀目的凤尾,其上的针脚,一眼便知是她亲手所绣。
她最爱张扬的色彩,母后身边所有的明艳,几乎,都是她的手笔。
太后的目光深沉而包容,还有几丝极罕见的疼惜。
对他的疼惜。
自他担起山河重任,母后眼中就只剩下了严厉与审视。
这样柔软的情绪,恍惚是越过时间长河,从光阴的另一头笼罩而来。
声线亦是,喟叹而轻柔。
“这应是皇儿知事后,予头一回,看到皇儿落泪。”
泪?
李晁抬手,触到了湿意,才反应过来,他竟落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连这个字眼在心间出现,都那么陌生。
接下帕子,去并未擦拭,反倒抬臂,只潦草以广袖拭之。
他早已比他的母后高大太多,可此时再望去时,一向幽深莫测的眸中,却显出几分透亮的通澈。
一如很早以前,懵懂幼童拉着母亲的衣袖仰头。
“母后,这一方帕子,可否赠予儿臣?”
太后的眼底有些湿润,以目光抚过她的孩子。
“那皇帝可要藏好些,莫让芫儿知晓,不然呐,定是不依。”
锦帕入怀中,似晨光揽月色,殿外铿锵的脚步声响起,叩着门扉。
战时无论战报还是政务,总是不舍昼夜,一旦有紧急之事,哪怕深夜,他也要第一时间给出旨意。
离开前,李晁忽回身,深深一礼。
“母后,芫儿……”
喉间梗住,心撕裂一般。
连这样的时候,他都无法一刻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烛火温暖,柔和了太后的眉眼,她向她的皇儿颔首:“去吧。”
殿门打开,下属的禀报密实有力,李晁三言两语道了决定,便又是下一桩事。
跨出慈宁宫高高的门槛,月悬在身后,俯视人间。
一句嘱托压在心上,带出绵延不绝的阵痛,剧烈得,几欲碾碎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