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和从前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话,更是听不懂,今日一遇,模糊明白了几分。
闻时鸣所在厢房的门打开了。
慎明禅师收了医具出来。
程月圆和曹志和齐齐上去,她率先抢着问:“禅师,我夫君他怎么样啦?”慎明禅师朝他们双手合十一礼,“闻施主已经服药了,先等他褪热,再行诊治。”
青年郎君已换了干净袍衫,静静躺在厢房长榻上,似乎累得睡过去了。一盏烛台照亮他苍白面容与唇色,火苗的暖光却无法渲染上分毫。
程月圆坐到他身边,指头点了点他眉心,又转头:
“曹师傅一路辛苦啦,这里有我守着。”
曹志和退出去:“我与阿弟就在最西边的两间厢房,小娘子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
屋门打开又阖上。
程月圆留了灯,脱了鞋袜,钻进去在闻时鸣身侧躺好了,摸到他掌心冰冰凉凉的。过半夜,她依然仍了无睡意,只觉得闻时鸣的掌心怎么捂都捂不热,恍如一块冬日的坚冰,把她自己的手都冻着了,再去探额头,额头却不再发烫,甚至也是凉的。
这明明是褪热之症,可是……
“闻时鸣。”
她没忍住唤了一声,触碰他脸颊,将他唤醒。
“闻时鸣。”
“嗯?”闻时鸣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现在感觉如何?”
“觉得冷,阿圆靠我近一些。”
程月圆挨着他贴近,手脚并用抱过去,看见他眼睫翕动,想睁开又没力,“现在还冷吗?”
闻时鸣没答,却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梦见小时候掉入冰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明明会浮水,手脚都僵硬麻木得不听使唤。
明明离湖边就剩一小段距离了,就差一点点,一点点都游不过去,被冻住的感觉从四肢蔓延到了胸口。
此刻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又把他牢牢地束缚住。
阿圆的声音离他这么近,人就紧紧贴在他怀里,他却感受不到她的体温,他甚至觉得回到了还未认识阿圆之前,那种一日三餐喝药都比喝汤多的日子。
闻时鸣异常地厌恶这种感觉。
他掐了掐自己掌心,费力地睁开眼,“阿圆,我想起来走走。”程月圆愣了愣,随即翻身下榻,将他努力地架起来,“去哪里走?”
“屋外有地方吗?”
“有个小院。”
“那就在小院走。”
他脚步虚浮,撑着程月圆,出屋下了台阶。
月亮把一双人影照得斜长,在浅浅石砖上慢慢移动,程月圆带着他,从东边第一间厢房走到了西边最后一间厢房,摸到他掌心渐渐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程月圆这头忧心忡忡,对上闻时鸣的眼眸,却看见很浅的笑意。闻时鸣平静道:
“若是在侯府里,没人陪我走。”
病成这个模样,还想要下地,不出一会儿就有嬷嬷悄悄摸摸地跟他母亲通气,母亲会来把他劝回去。
可是阿圆只会问他,你想去哪里走,然后再挪着慢腾腾的步子陪他走。
闻时鸣不紧不慢地,又同程月圆走了一个来回,那种心口发凉的窒息感消了些,“阿圆小时候生病多吗?”
“不多,阿耶说我猴子投胎,满山乱跑。”
“山中四季,哪一季阿圆最喜欢?”
“夏天和秋天,春日雨水多,冬日又下雪,夏秋两季有很多杏子桃子和野果子可以摘来吃,七连山东边还有一片乌桕树林,秋天叶子会变幻很多颜色,可好看啦……”程月圆说着说着,意识到什么,一下咬住了嘴唇,支支吾吾地想找补又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