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扫到角落中的瓷瓶,她拿起来看了眼。
底下还有张字条,是宋十玉的笔迹。
[烫伤膏,记着用]
六个字,是漂亮的行楷,和他一样漂亮。
在这个夜里,纸变成了花,温温柔柔放在手里,像他掌心的温度。
金九的心似有猫儿路过,用尾巴若有似无地扫了下,软乎乎又毛茸茸的,带着股日光晒暖的柔和。
她从未有这样奇异的感受。
也从未有人注意过她的烫伤。
毕竟对金工匠人来说,被烫到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只要不是危及性命或是断手断脚,都会扎上裹伤布继续干活。
于是受伤的部分磨出血泡,日积月累逐渐变成厚茧,让人忽略它曾是伤。
这么晚了,也不知他睡了没。
金九听到街外有打更声,她站在原地听了会,才是已是四更天。
这么晚就不打扰他了。
金九想着,去浴堂简单洗漱一番后本想回金工房歇息,结果看到自己院中紧闭的房门,顿时有些心跳加快。
宋十玉今晚宿在她屋中吗?
如她所想的话,她现在进去会吵醒他吗?
在房门外踟蹰半天,金九咬牙,推门而入。
这是她的房间,他在里面又怎么样,又不是没在一块过。
可她刚推开门就后悔了,里面满满的都是他的苦药味,应是日日来这,不然怎会如此浓郁?而她又已经多久没跟他见面了?
一丝愧疚升起,她放轻动作靠近。
床幔未落下,金九拂开琉璃珠链,清晰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就这么背对着孤零零躺在床内侧,空出好大一块地留给她。
窗外月色明亮,透过窗纸,朦朦胧胧洒下海棠花纹窗棂的影子。
雕花木床上,单薄中衣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半蜷身形。
他像只命不久矣的白凤凰,卧倒在绣着华美图样的衾被旁,底下素淡青冥色如潭水,凹陷下去的暗色仿佛即将吞没他的身体。
金九看了看他露出来的脚踝,上面有镣铐磨出的疤,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撩开的衣摆下,她见过的四四方方的深棕色烙铁疤痕被遮掩去大半,只露出个小角。
他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这一刻,金九终于想要探究他的过去。
总是梦中惊醒的宋十玉从金九进门开始就醒了。
她在磨蹭什么?
不睡觉吗?
他僵硬着不敢动,闭眼装睡等了许久,生怕她把自己赶出去,或是她转身回金工房。
两人几日未见,若有似无的生疏感萦绕,不知是凉还是别的,他躺在床上的姿势愈发僵硬。
宋十玉不断回想睡前给她预留的位置够吗?点燃的香薰她会喜欢吗?
完了,衾被自己抱着,等会她若是留下来睡,自己要怎么装作不经意地把被子挪过去又不被她发现自己在装睡?
他还在思索,脚踝处忽然传来暖意。
"怎么不盖呢?"她边嘀咕,边上榻,动作轻缓地把被子从他怀中抽出,盖住他整个人后,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金铺里共眠。
宋十玉心跳得极快,怕底下丫鬟发现,在金甲面前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