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君,这么晚了还不睡?”带头的人面上恭敬,语调却阴阳怪气。
宋十玉知道自己光靠家主印没有用,他们身契并不在自己手上。
只有金九在的时候,他们才会听他的话。
现在他们问起,自己要怎么回答?
金九就在身后屋中,他不能撒谎说是金九召来的,只能找些别的话头好让自己没那么丢人。
“我来……”
刚说出两个字,身后金工房门打开。
金九探出头来,看了看强撑体面的宋十玉,又看了看远处低头行礼的伙计,高声道:“正好你俩在,去替我热一热灶房里的羊肉汤,给十玉送一份过来。”
“啊?”高个伙计愣住。
矮些的立刻应道:“是,九姑娘。”
等他们提着灯笼离开,金九才把宋十玉拉进屋内。
“你怎么回事?他们说话阴阳怪气,你不反击?”金九把门关上,将他安排至桌旁。
刚刚倒出来的金模正放在石板上,是略沉的暗黄。
模具映出的石纹与灰烬附着在上面,看起来像块刚出土的土疙瘩。
宋十玉安静坐下,倒没有露出受了委屈的模样,只平静道:“没事,我习惯了。”
习惯了被这么对待。
习惯了冷言冷语。
他想留在她身边,这些闲言碎语就注定不会少。
且会越来越多,多到她再也不耐烦替他应对,将他舍弃在外,任他自生自灭。
等到那个时候,宋十玉或许才会死心,收拾行装回他三斛城的宅子,孤独终老。
听他这么说,金九心脏莫名被揪了下。
她停下挑拣工具的动作,去看他神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他眼角有些湿润。
想起这么晚他还过来,又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些有的没的,金九顿悟:“你睡不着才来找我?还是我这忙活的动静太大了?”
不大可能是后者,如果是后者,离她更近的金甲早就提刀上门。
那孩子人小小个,起床气却不小。
宋十玉墨色瞳孔中火光闪动,回避了这个问题,只说:“我听到些许蝉鸣,所以想来看看。”
“很大声吗?”金九有些担心被人发现。
虽说这金蝉在店内不是一天两天,周围人或许都习惯它的叫声。但今晚叫得如此惨烈,明显不正常,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宋十玉轻轻摇头:“不会,就是……”
算了,嘴硬什么呢,他不就是想来见她吗?
“就是,想你要不要帮忙……”
极其委婉的一句话。
放平时或许就忽略过去了。
现下深夜寂静,孤男寡女。
金九再迟钝也能听出点旖旎。
她目光总算又从图纸上收回,落在他身上。
都说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
白日里他秾丽五官,由灯烛镀上柔和色调后显得温柔许多,因清瘦显得略带凌厉的轮廓此刻添上几分病中的脆弱,似尊琉璃像般。
金九默默去拉住宋十玉的手,他也不反抗,任由她拉着掀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