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分手……”
脑袋被这些不听话的念头搅得一团糨糊。闻念哭得眼睛好痛、喉咙也在痛,泪水划过发烫的脸颊,湿漉漉地带来阵阵刺痛。她没有感觉到自己胡乱抬起的左手碰到输液针、此刻正沿着细管向上止不住地回血,只是被一个力道牵引着慢慢将手放回了床铺低处。
“没事了,念念。”黎安安这样说,专注地望着她泫然的眼睛,“我知道的。我们不分手。”
在确认输液状态变得正常之后,黎安安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拥住她对方、碰着她冰凉的手腕、像是触摸一片花瓣一样轻轻地安抚着,又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念念。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闻念就下意识地把自己埋进这个半成形的拥抱里,任眼泪不住地、无法控制地下落:“呜……”
又哭了好久,汹涌的泪水才从身体里慢慢退潮。闻念好像有点把自己哭懵了,她睁着眼睛、怔怔地靠着脸颊边被打湿的校服衣料,就听到黎安安的声音。
“其实,念念,”黎安安在这样对她说,“即便不是因为你,我也会成长的呀。”
闻念声音里还带着闷闷的哭腔,下意识反驳:“但、但不会这么快……”
“那我应该慢到什么时候呢?”黎安安说,“就在不到半年前,我还觉得黎浩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哥哥呢,又对股份啊继承权啊这些全部一窍不通,他怎么说我就怎么信,说不定他还想我去联姻呢——我一直那样会更好吗?”
“……不行。”闻念飞快地说,“被黎浩骗不行。”
“对吧。”因为她语句里的孩子气,黎安安眼睛弯弯地笑起来,“我也觉得不行。这样的话,念念,其他的事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下,闻念讲不出话来了。她简直好像被自己眼睛圆圆的、天真的恋人驳倒了,只能抬起脸,几乎无措地望着黎安安,等待这位胜利者接下来的话。
“我是想说,念念。我喜欢自己的成长,也许它没那么顺利……但没有哪些会是你的责任。”而黎安安说,“还有还有,念念,你刚刚说分手的事——”
讲到这里,她故意加重了一点语气,果然让闻念的神情变得很不安起来。她只看到闻念望着自己,睫毛不觉颤了颤,在黑眼睛与泛红的眼圈上投出一片涟漪般的漂亮倒影。
“怎么可以随便讲分手呢!”然后,黎安安很认真地说,“我真的超级、超级伤心,念念,你看,伤心到连挑染的颜色都掉光了,之前好蓝呢*……”
她讲得太一本正经了,以至于闻念真的下意识地跟着她所指的方向转去视线、去望那缕已经掉了色的挑染,连反驳这句话有多荒谬都忘记了。
“对不起……”
黎安安就说:“我要罚你的,念念。”
……不论怎么样,讲出分手这样的词,的确是自己的错误。尽管无法料想黎安安口中的惩罚是什么,闻念还是咬着嘴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嗯……那就罚拉勾啦?”而黎安安冲她伸出手,弯起小指,“我们两个拉勾保证,谁也不许再说分手,以后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闻念怔怔地与她拉了勾,几乎被自己的尾指所钩住的体温热度烫了一下——只是,黎安安没有任她收回手,反而用手指覆上了她的右手手背。
在拿指腹轻轻蹭了蹭那片疤痕后,她又垂下脸,温热柔软的嘴唇贴上了那片因为从狰狞伤口中愈合而变得更为敏感的肌肤,不带什么旖旎的情意,更像是小动物一样,在闻念的伤疤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绒绒的轻吻。
“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念念。我也不想分开。”在这些小小的吻结束后,黎安安说,“念念,我想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也没有你考虑得长远,也许真的有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存在,还会影响我们交往,可我现在不知道——既然你知道,那就由你来告诉我,好不好?”
闻念有些犹豫地握着她的手,好久也没有答。
见她始终没有开口,黎安安也不急,而是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是有点烫的。估计有三十八度几。
“是不是累了,念念,还是等烧退一些再说吧?”黎安安就说,“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呀。等下这瓶输完了,还要再挂一瓶,不过医生说会快一点……”
说着,她刚想要帮闻念抽开靠枕再次躺下,忽然被揪住了衣袖。
“我……我只是,只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很无聊。”而闻念飞快地轻声说,没有看她的眼睛,“我们根本没有一样的地方,黎安安。比起我,你会更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就像今天一样。你肯定很快就不会喜欢我……”
……不需要获知黎安安的反应,闻念自己也清楚这段话有多差劲。话说完了,她埋着脸,委屈地又想哭了。
病中的不适难免让人变得更幼稚。她躲在那里、闭着眼不肯看人,直到感受到黎安安温热的指尖再一次抚上自己的眼尾,闻念才知道,她真的因为自己的不堪而又一次落下了泪。
“黎安安……”她带着哭腔小声地唤,“呜……”
原来,她从不知道,原来这样丑陋的、难堪的自白,被说出来时也如此轻易……
而黎安安就应着,轻轻为她拭泪:“我在,念念。我在。”
眼泪擦得太频繁也会让皮肤发红过敏,黎安安很快停下了动作,想了想,她抚上闻念的面颊,任由这些泪水沿着自己的手指下落、飞快地划过掌心、最后流淌下来,将她的校服衣袖也淹没在这汪再次出现的小小湖泊之中。
而这片世界上最小的、最柔软的湖泊的制造者只是抽泣着,湿答答的脸颊依赖地贴着她的手,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哭泣。
有时黎安安也会好奇,念念那么轻,在她消瘦而挺拔得像是只有骨骼硬邦邦地支撑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样多的眼泪。哭起来时的脸颊又这么柔软,像猫一样——原来,念念其实也是液体做的吗?
“你看你的黑眼圈,念念。”她于是小声说,拿指尖虚虚地碰了碰闻念眼下的肌肤,“都像整个冬天全没有碰到过一点暖气的暹罗猫一样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