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背身,面朝书架,架子上是圣人之道,匡扶王道,安定万民,他的声音发颤。
信中所言,不是哪位将军的战绩,哪位小兵的英勇。
而是,百姓,万民。
这简单几字概括的家家户户,妻离子散,活在水深火热中。
正如史书上“岁相食”的寥寥几笔。
崔霖若有所感,直直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父亲。
“你叔伯糊涂,一朝一夕的富贵,浮云而已,崔氏一族,切不可遗臭万年。去见他吧。霖儿,你自长陵回来后,便是脱胎换骨。”
“崔氏一族的来日,将在你手中。”
崔相字字沉重,狠狠砸在崔霖心头。
“去——”
崔霖听着,不知为何,步子也有了千斤的沉重,明明是早已选好的道路,却迈不出去。
又一声——
“去!”
崔霖小跑了起来,直直到了后门处,他的马还未被拴上,由马奴牵着,喂着饲草。
崔霖直接牵过了缰绳。
他的贴身小厮跟了出来,高呼:“少爷少爷!少夫人叫你过去。”
崔霖回首,“告诉颂娘,我晚些时候去看她。
这个“晚些”到底是何时呢?
给不出准确答案,他甩下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崔霖来到长安城内的一处小院子。
这处院子,是一进的普通规格,与左右的房屋并无不同,可在两年前,这是满城文
人争相拜访的地。
如今,故人依旧,却无从前热闹的景。
崔霖快步走到院子中,将要推门而入时,却犹豫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离开。
家中的妻女还在等他。
母亲缠绵病榻已久,日日要见他这个独子。
他明确地感知到,今日不同以往,一旦他踏入此屋,势必叫他的人生天翻地覆。
他是否真有如此勇气呢?
崔霖想起了在长陵郡见过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紧紧捏住这封写明前线“战况”的信,推开了门。
“姜濬,是我。”他轻声道,双目坚定。
榻上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月牙白的衣物随动作落下,这是一张美人面,一架神仙骨,若说美中不足,便是这极其淡的唇色,几乎惨淡了。
“稍等。”姜濬浅浅一笑。
崔霖看着他云淡风轻地将一旁案牍上的药拿起,一饮而尽,眉头轻轻蹙起,显然是苦药。
“你知晓……是我。”崔霖明知故问,他捏紧了手中的信件,又松开手,将信递出去,“父亲同意了。”
“崔相是明理之人。”姜濬轻轻点头,接过信纸上,放在一旁烛火上,任其卷起火舌,吞没纸张。
对于父亲,崔霖说不出什么。
这封信件,是姜濬亲笔,他在看见字迹时,就认出来了。
这些日子,姜濬一直在广纳贤士。
其心为何,崔霖向来清楚,他是因志同道合,才决定暗中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