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霖被它牵着,要用尽全身的心力,才能不叫自己双腿打结又摔倒在地。
又一踉跄。
崔霖险些吃了满口的沙土后,勉强站直了身,却又有一阵飞尘扑面而来。
一阵嘲笑声传来。
崔霖含着满嘴的沙,抬起胳膊抹了一下眼,看清前方几人的模样。
“呦,这不是长安城来的崔长公子吗?怎么同我们这群人混在了一处?”
一声嗤笑:“还以为他是来山上做大官的,幸亏首领和将军看清楚了他的底细……”
……
冷嘲热讽的话,喋喋不休。
崔霖眨了眨眼,视野清晰不少,他继续往前,糊着砂砾的脸颊被烈日晒得通红、生疼,口干舌燥。
拜辛之聿所赐,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最狼狈不堪的时刻。
但崔霖心中却无太多的怨恨。
他大概是死到临头也不悔改的性子,面对辛之聿的质问和威胁,他也清楚,姜姮并不会因他的坚守和忠诚而感激他,或给他更多的封赏,但崔霖还是守口如瓶了。
不是为了姜姮,而是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事实上,在那时,他也做好了死在辛之聿手中的准备。
但辛之聿只是凝视了他许久,并没有动手
眼下的狼狈和羞耻,成了劫后余生的幸事。
玄裳军进入沛县后,便是野马脱了缰,不用三五成群,一人就是一队,握着手里的武器,各自冲入街道两侧的店铺中,再出来时,身前身后就有了满满当当的包裹。
还可惜,这里只是一座小城镇,哪怕反反复复搜刮着,将土地都刮去了一层,也还是找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次的“蝗虫过境”,只持续了一天一夜,便结束了。
崔霖被关在了牢狱中,左右的“邻居”是先前就被关押在里头的,也是因做了打劫抢掠的事。
他们也知晓,这外头变了天,倒也不期待什么。
这些人都、是长年累月的被关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见了一波又一波的匪寇来沛县这小地方,可不管这些英雄们在这儿潇洒辉煌了几日,都未想过将他们放出去。
也许是瞧不上他们的小打小闹?
又或许,只是单纯忘记了他们这群人的存在。
谁晓得呢?
见崔霖被关在一旁,坐得笔直,而简单擦洗后的脸蛋,也很白净,不像同类。
这几个小贼、盗匪,面面相觑一眼,便有一人率先上前,试探地问:“喂,你是做了什么事,才被关到这里头来的?”
闻言,崔霖和煦一笑:“是得罪了人。”
问话的这人躺回了草堆里,又抽了根稻草剔着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了声:“那你可惨了哦。”
立刻有人附和:“反正都这样了
,再惨能惨到哪里去?”
他们自顾自地又聊了起来,从今日是否还会送来饭菜,聊到了过去的光荣岁月,最后展望了一下,要何时,他们才能被放出去,再显昔日之勇?
是时不我待!
崔霖安静地听着,不插嘴,也不附和。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辛之聿绝不是为了让他当一辈子的阶下囚,才手下留情的。
崔霖目光如洗,如清泉溪流般,静静落在自己的掌心,不知在何时,手心、指尖又有一层新茧出现,已全然盖住从前执笔练字时的旧茧了。
他等着的人,是在半夜时,出现在这牢狱中的。
虽选择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但其架势,却一点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