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玄裳军,到底是自封的军队,并无实打实的后勤人员,也无可用的冶铁所,本质上就是一群厉害的匪。
所有物件,靠抢;所有钱财,靠囤;所有名声,靠自说。
所有的兵武之类的重要物件,只有当初从封老将军处“继承”来的一仓库。
要给谁一把矛?
又不给谁刀剑?
若无锋利的武器在手,再健壮的男儿,也只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活。
玄裳军上上下下将领不少,如今连正儿八经读书人出身的参谋,也有好几位,可无人献得上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好藏着掩着,先装出体面康健的模样,私下再从长计议。
为此,万俟洛亚私下差了人将武器库换了锁。
一把锁,就对应一个钥匙。
而这把钥匙,前不久,刚消失不见。
是有人,想探一探玄裳军的底细。
或者说,万俟洛亚的底细。
“是谁?”万俟洛亚铁着脸问,心中怒火中烧,深知,今日又不得安睡。
辛之聿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个名字,是一个狄族人,是万俟洛亚的族人,论血缘关系,还是他的长辈。
万俟洛亚一怔,火气散了一半。
“人心浮动了……”万俟洛亚喃喃自语般说道,又自嘲一般笑,“他们都觉得,我这个首领,很是软弱吧?或许,他们都觉得,自己比我更适合坐到这个位置上。”
就如在狼群中,一旦头狼露出了疲态,分崩离析的结局就会接踵而来。
他渐渐敛了笑意,目光变得凝重,声却是轻盈的,“辛砚,该谢你,谢你替我,找回了这钥匙。”
辛之聿不接话,而是问:“要怎么处置?”
万俟洛亚未立刻回答,只看着辛之聿,他神色如常,就连方才的语气,也是寻常的。
他的族叔,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或许又是因为一点固执,一直认为,狄族人受着长生天庇佑,是这草原上、雪山下、天地间,最独特的存在,天生的猎人。
可他碰到了辛之聿,这一点幻想,被他,被他率领的辛家军残忍地打碎。
哪怕如今二人该统一战线了,这位老战士还是保持了旧日的看法,要与“江横”针锋相对,斗个你死我活,才算胜负。
其实,并不是“斗”,你来我往,才算是“斗”。
面对这一些挑衅,这一点恶意,辛之聿向来视若无物般,我行我素。
正如此时,他的容姿并未因屋内的昏暗有所损益,更有偶尔的烛光摇曳,落在他眼眸中,点亮了一点不大真切的光。
像是他眸子中,本就有一把火在烧。
“辛砚……不,江横。”万俟洛亚半真半假地笑了笑,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一个苦笑。
外忧内患尚在,作为这匹未老先衰的“头狼”,他心里头的确有说不出来的苦,只这份苦到底有几分,是否足以叫他改变方向,只有他自个儿知晓。
万俟洛亚沉声,“从前,父亲说,我并无领兵带将的本事,我不以为然……可如今,真当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才真切地认识到了不足。”
“我实在……”
长长叹息。
辛之聿想了想,回答:“老族长是个人物。”
可这个人物,照样死在了对辛小将军的畏惧中。
万俟洛亚盯着他瞧了一会,才确定他并无自夸之意。
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并不是旁人,哪怕所有人都不服他,万俟洛亚都能有对应的法子,除了面对辛之聿。
也无太多的原因。
只是,从一同离开长安城开始,再到今日,二人已全然成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夹杂太多利用和算计,对各自的底细都心知肚明,不过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