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不查,她唤错了称谓。
连珠口中的“殿下”自始自终是姜姮一人,而“小殿下”自然而然是当初还是太子的姜钺。
曾经的太子姜钺,是个极其可怜可爱的孩子。
即使朝廷内外不少人都说他不学无术,暴戾粗鄙,不堪为储君,可长生殿诸人爱屋及乌,见他漂亮活泼,也是疼他、怜他的,只觉太子难为。
何曾想如今?
无论姜钺今后能够有何利在千秋的政令,又会有怎样不世的功绩,这一个残杀手足的骂名,
“如今想来,应是如此。只是这道旨意不够高明。”姜姮淡淡冷笑,“是远不如先前一道的,北疆流匪……多好的借口。”
借刀杀人,总比亲自动手好。
姜姮又逗了阿稚一下,可见他吐出了口水泡泡,就不想再碰他。
想到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差点要被封去北疆,姜姮就想笑。
可笑着笑着,她便笑不出来了。
姜姮垂着头,安静了片刻,才缓缓出声:“连珠,就由孔令娘教导阿稚吧。”
“令姑学识渊博,知礼懂法,是极佳的人选。其余事宜,你来安排。”
连珠一愣,不知姜姮为何会做此决定,正要出声再细细询问时,余光中,却出现了一道影子。
一道单薄的影子,就出现在长生殿。
姜钺笑吟吟的,先唤着“阿姐”,又唤了一声“连珠姐姐”,很亲近自然的模样。
这时,像才看见这殿中多出的一人,半是惊奇半是不解,“这就是朕的小皇弟吗?好小的人。”
“连珠,你先离去。”姜姮轻声道。
连珠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姜钺,一垂眸,一抬眼,又是进退有度的女官,方才的彷徨和无措,仿佛是错觉:“是,殿下。”
小皇子也察觉了这满殿的古怪,开始哭嚎,声音小小的,尖锐的,似能撕裂这满殿冰冷的富贵。
连珠静静上前,将他牢牢护在怀中。
一大一小,一人容纳着一人,一齐离去。
正殿的门,被严丝合密地关上。
沉沉的一声后,烛光重重摇曳。
姜姮无声,姜钺直直瞧着她,还是笑:“阿姐,画卷朕都瞧过了,可瞧来瞧去,眼睛都瞧花了,朕还是觉得,阿姐最好。”
姜姮也笑了一下:“娶妻娶贤。”
姜钺摇着头:“但朕不喜欢她们。”
“哪有事事都能称心如意?反正你是皇帝,能有三宫六院,慢慢寻,总能寻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姜姮道。
“况且,我瞧这些闺秀,觉得个个都好,反而是你,还淘气着。”
姜钺不恼,嘴角翘起,双眸亮灿灿的,又上前,坐在榻前,枕在姜姮膝上,嘟嘟囔囔道:“阿姐偏心。”
姜姮垂眸看他一眼,手抚着他的发,帝王未及冠,又不是大日子,便未讲究太多,只散着发,发丝柔顺,如水一般,能从指尖淌过。
姐弟二人都有好皮囊,从发丝到指尖,无一不美,无一不精致。
“一定要成婚吗?”姜钺问。
姜姮答:“立嗣为国本。”
姜钺抓住了姜姮的指,拉扯着要往心口安置,面上还是天真的笑容:“那阿姐为何要收留那小杂种?”
“别胡说八道,阿稚也是父皇的孩子。”姜姮淡淡道。
姜钺嘻嘻哈哈闹着,要往姜姮怀里钻:“是啊,他也是父皇的孩子,所以等朕死了,他就能当皇帝了。”
“兄终弟及,阿姐是这样想的吗?”
姜姮不是胆小怯懦之人,相反,每每遇事,她总能在惊慌失措的众人中,独独显露出,较平时更为沉稳冷静的一面。
大抵,她天生就不懂“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