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样的“法则”所在,从前妖这个身份是他心上一根刺,现下躲在寺庙里也是要拔掉那根刺。
孩子般倔强地认为,为“法则”所容,即为自己正名,为枉死的母亲正名+他是人非妖。
徐漱元低眉思忖片刻,再抬眸时,那住持已然到了他跟前。
“殿下是要留下用斋?”住持年纪不算太大,平日总是沉着张脸,方才那几分欢松模样才让徐漱元想起,这位住持该是几代护国寺住持中年纪最轻的。
徐漱元之前得知对方年岁时,调笑过他故作古板,后来相识相熟,竟忘了这事儿。
“方才那位……是妖?”徐漱元开门见山,毕竟寺庙接纳妖族踏入本就稀奇,况且这青天白日也没有遮遮掩掩之意,他好奇问几句也没什么。
住持目光瞥向远去的白衣背影,道:“后山上的小妖,常用些奇珍异草来换香火修行。”
妖族以香火修行,闻所未闻。
那住持看出徐漱元疑惑,解释道:“许是在佛祖脚下天生地养,便来修了佛道。”
徐漱元觉着稀奇,笑了两声。
“哦,本王方才听见住持身边两位弟子念叨他,不知都是何时来修行啊?”
徐漱元这半妖半人的血统之名传了十几年,回京后常藏身于庙内,寺庙众僧不曾有过异言,但朝堂上却不然,就连住持不多出门的人也有所耳闻。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各自的道,没人规定妖不能修佛道,但入世之人目光难免要浅些,话本中的“箴言”总要比真正的箴言流传得广,也更深入人心。
所以二皇子殿下撞见一位妖就询问如此详细,或许是还未参透自己的道。
他血脉里的妖不复存在,心中的妖却日渐成长。
“应施主与我那两位弟子心性相似,走得近些,每月初一十五来时都要玩闹一会儿。”
哦,每月初一十五。
徐漱元闻言颔首,偏头朝那位应施主去的方向看了看,眸光亮了亮,不知在思索什么。
*
“小满,今天给咱带了些什么?”清诚年纪不过十五,看见应秋满进门,当即撂了手里的木鱼,起身蹦跳着要朝应秋满跟前去,清和跟在他旁边咳了一声:“清诚,好好走路。”
“哎呀,师傅不在,这儿也没别人!”清诚虽嘴上说着,却也还是慢下了脚步。
应秋满见状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锦囊,分别朝两个小和尚递去。
“听说书的听来的,给你们做了两个,不到危急时刻千万不能打开。”应秋满学着那说书人的语气叮嘱道,唬得两位只听过讲经的小和尚惊奇起来。
“危急时刻?”清和歪头疑惑。
“那必定是师傅抽我背经的时候!”清诚笃定道。
三人笑着,一同去了斋堂用膳,而后各回各的去处继续修行。
每月初一是应秋满劫期,在佛庙里受佛祖庇佑,借香火调转灵力修行便能捱过去,十五便是他姥姥的习惯了。
上月整月都没来,是因为应秋满去了扬州看望母亲,也是在那儿听的话本小说,跟着母亲学了这锦囊制作之法,赠于那两位好友。
今夜月缺时刻,他妖力最微弱,此刻还未等天色暗下来,应秋满便跪坐在佛前,借着香火运转灵力。
他如此躲避劫期的方式用了三四年,庙里不仅清净也十分安全,自姥姥离开后,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度过劫期的方式了。
只是如此可靠安全的地方,还是招来了不速之客。
是夜,周身灵力流散到最低,经脉滞涩之感叫应秋满吃尽苦楚,额上渗出了些汗。
而就在此刻,夜晚素来无人的大殿,有陌生的气息靠近。
应秋满原本痛得肩膀缩着塌下去,撑在地上的手掌指尖泛了白。感知到这气息靠近之时,他微微偏转了头,朝着大门方向望去,浅金色瞳孔带着警觉和不明显的杀意。
这气息不似庙里住持长老,甚至多了些同类的危险之感。
但对方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他的“警告”之意,站在廊下并未再靠近。
也就是在这时,弯月从云层中露出,庙里敲了最后一次钟,轰轰隆隆地震到应秋满的心底,像菩萨的斥责。
妖族修行脱离不了弱肉强食的竞争本能,因此被天地法则层层制约。
月缺便是考验。